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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迹目纠纷



    话说本因坊秀和因国家动乱,幕府自危,对名人棋所只得吞泪断念。此

后,国家愈乱,终于在文久元年(1861)爆发了“倒幕派”与幕府政权之间

的南北战争。文久二年,御城棋赛宣布延期。文久三年又因千代田城之火灾,

再次延期。本来御城棋因故停赛先前也有过,大家尚不在意,却不料此次之

停,竟成永绝,之后就再不曾复办。如此一来,由丰臣秀吉设置、德川幕府

扶植,昌盛达二百五十年之久的棋所,便被自然而然地废绝了。



    那本因坊秀策,竟象是专为下御城棋而生的,御城棋一停,他的命便也

到头了。当年夏季疫病流行,秀策因探患病亲友,不料染上了麻疹。三天之

后,独步天下的秀策,居然就此夭亡,享年只有三十四岁。秀策死时棋力名

为七段,实际上不劣于历代任何一位名人。对他的早逝,举国棋士一致痛悼,

实可谓整个棋坛不可弥补之损失!



    秀策既死,本因坊秀和哭得肝肠断裂,自在意中,眼前最重要的大事,

便是另选迹目。秀和门下高徒不少,但以棋而论,村濑秀甫应最有资格。



    秀甫原名弥吉,生于天保九年(1838)。此人出身极贫,其父乃一工匠,

按说绝不会有学棋之机缘。但弥吉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便是住在本因坊家

隔壁,连棋子落盘的叮叮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当时正值坊门势盛,大门口出

出进进尽是高官贵人,弥吉看在眼里,羡在心中,于是决心毕生投身此道。



    也合该弥吉走运。一日,有个人进铺来买剪刀,此人乃幕府下面的一个

官员,名叫山本河源。弥吉一见,知道他常来坊门走动,必与坊门有些渊源,

将忽然福至心灵,忙去柜里选了一把上好的剪刀出来,并死活不让其父收他

的钱。果然那山本见弥吉小小年纪却如此乖觉,心中欢喜,便坐下与之叙谈,

弥吉遂趁机要求山本教棋。山本一时高兴,便拍胸应承。于是第二天果然带

了弈具,来教弥吉下棋。按说围棋之技教授实在不容易,教初学者尤不易讨

好。幸亏弥吉固然一窍不通,那山本也不过是略知皮毛,教起来反倒方便。

他仅仅把提吃、打劫、死活之类大致讲了一遍,便与弥吉盲人瞎马对起局来。

不料,弥吉确有棋才,不消半个月,就把山本杀得不亦乐乎。山本奇之,便

把他推荐给坊门,约期见面。



    届时,弥吉由山本陪同来到坊门。此时坊门正由十三世丈策当家,他见

弥吉天生一副聪明相,便答应考试一局。山本河源更在旁大吹法螺,说他只

学了半个月就如何如何。丈策一听是山本的徒弟,知道靠不住,便让弥吉摆

上九个子再挂上“灯笼”(即于四角三三再各摆一子),日语称此为“圣目

风铃”。弥吉满以为尽得老师秘传,受十三子必胜无疑,哪知一交手,才觉

做活与围地事难两全。一局下来,被杀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按坊门之规,此局便是入门考试。弥吉被杀得如此狼狈,以为休想再入

坊门,一时面如死灰,怔在当地。多亏在旁观看的秀和慧眼识人,觉得弥吉

棋技虽微,但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楞劲着实可贵,便力劝丈策予以收留。于

是,八岁的弥吉就以“备取”的资格,当起棋童来,由此开始了他的棋士生

涯。后来,弥吉身为方圆社社长,手执棋坛之牛耳,深感山本河源大恩,故

赠与他“十二级”免状。当然,以山本之技,恐怕连十六级都称不上。此为

后话,按下不表。



    弥吉既入坊门,天才就有发扬机会。第二年春天,丈策偶然想起,又试

了他一局九子局,果然今非昔比,反被他杀得热汗直流,白棋溃不成军。于

是大大夸奖他一番。



    弥吉十一岁时晋升初段,十四岁时成为秀和的“内弟子”。所谓内弟子,

便是学弈期间一直住在老师家中的弟子,与老师的关系远较一般弟子为亲,

故能学到一些真本事。不过,内弟子也有其苦处,不管学弈多苦多累,也要

兼管老师家的许多杂事乃至家务事,弥吉自然也不例外。当时秀和的长子秀

悦刚两岁,次子秀荣又刚出生,于是大小家务便都光顾到弥吉身上。他每日

鸡鸣便要起身,忙碌一天,晚上还要偷空打谱研究直至深夜。多亏弥吉生在

贫家,身子骨还算硬朗,不问严寒酷暑,只管埋头苦干。有时秀和外出旅行,

弥吉就穿着草鞋,挑着行李,充当脚夫。而且从挑选旅店,结算饭金,一直

到为老师准备接待客人的衣服,无不由他一人操办。尽管如此,只要有一时

半刻的空闲,弥吉便苦研棋艺。为此,秀和对他另眼相看,将自己毕生所学

全力传授于他。



    不久,弥吉的父母相继去世,他从此再无牵挂,越发专心攻研。果然功

夫不负苦心人,弥吉如此精勤努力,棋力突飞猛进,自在意中,差不多一年

升一段。后来秀和让他先,已感吃力。万延元年(1860),师徒二人弈了三

局棋,结果弥吉二胜一和。秀和高兴之下,特恩准他改名秀甫。这个“秀”

字,可是非同小可,等于承认他为坊门嫡系了,等闲之辈哪有这等福气!当

时同门的棋圣秀策,棋力正处颠峰状态,所向批靡,群雄丧胆,唯独秀甫受

先可当其锋芒。文久元年(1861),两雄在秀和的主持下,作过一次让先十

番棋。这十番棋盘盘精彩,皆可列入名局之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第三局(

见棋谱)。秀甫以“秀策流”的 1、 3、 5开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秀

策则以其得意的慢攻战略相周旋。白32打入严酷,至38尽破上边黑地。黑39

靠角,再41托试应手,着得相当灵活。黑43以下先手封锁,再借49攻右上白

棋机,暂时安定上边黑子,然后转回59补断,这一连串的着法实可谓精妙之

极。白76的二路托,乃是一种高级战术,虽为现代棋士常常采用,但当时创

自秀策之手,确有莫测高深之功效。秀甫毫不示弱,以77、79猛烈反击。一

场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结果秀甫二目胜。这十番棋弈完,秀甫六胜三败

一和,成绩斐然。



    当时秀策棋力,举国一致公认有强九段实力。秀甫能获此成绩,棋力无

论如何也不止六段。这一年,秀和便推荐秀甫升七段。安井家、林家均无异

议,独有井上家的松本锦四郎跳出反对。原来锦四郎继任掌门人时仅有四段,

后来升为五段。他御城棋倒是年年下,但下了十数年后,还是五段,无论如

何也升不上来。此公虽天资有限,棋力平平,却也曾弈出一盘好棋来。文久

元年的御城棋赛,锦四郎正巧碰上秀和,顶为受先(见棋谱)。秀和知道他

的棋力,以为赢他如同探囊取物。不料此局锦四郎弈得堂堂正正,进退有方。

弈至中盘,秀和才发觉情势不妙,忙使出全身解数欲待扳回。万没想到,那

锦四郎此时如老僧入定一般,一面孔心不在焉的神态,却一子一子着得飞快,

而且再无错着,把个秀和气得两眼翻白。全局终了,锦四郎一目胜,顿时引

起轰动。本来锦四郎大可以此奇货自居,申请升段,但在场众人异口同声认

为他所以下出如此好棋,必定是幻庵因硕的阴魂附体相助。不但说得神乎其

神,而且同时把锦四郎贬得一钱不值。那锦四郎好不容易才下出一盘好棋,

却落个如此下场,有苦说不出,只得自认晦气,哪敢再要求升段。



    此时,他眼看秀甫要升七段了,一时眼红,便想敲敲竹杠,故而佯装不

同意,希望坊门来打圆场,水涨船高,你升我也升,落得捡个便宜。却不料,

坊门因他前年反对秀和做名人棋所,现在又反对秀甫升七段,恨他恨得咬牙

切齿,当即发出挑战书。锦四郎不防此变,只得硬着头皮应战。此次升段之

争棋,定为锦四郎受先。结果秀甫连胜三局。锦四郎画虎不成反类犬,第四

局再输便要跌到四段做“低段棋士”了,吓得他魂飞魄散,只好免战牌高悬,

同意升段。其实,锦四郎自讨没趣,早在别人意料之中,伊藤松和于赛前就

评论道:“因硕若胜,棋道亦至末路矣!”



    然而和秀策相反,秀甫天生与御城棋无缘。他先前是没有资格参赛,等

到好不容易升到七段,头发都剃了,御城棋却也废止了,确实令人遗憾。



    再说以秀甫棋力之高,与秀和关系之密,秀策既死他理应做坊门迹目,

连秀和心中也认为非他莫属。不料天下事尽多意外,正当秀和准不犯河水,不该有利
益冲突,所以不但坊门弟子甚感惊讶,连秀甫自己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太夫人。如此一来,便让秀和钻了空子。

    原来秀和为人私心极重,此时他的长子秀悦已经展露头角,十四岁年纪,
棋力已达三段,心中便有“子承父业”之意。无奈本因坊家自一世算砂以来,
就有一条家法:立迹目必须立棋力最强者。当年丈和为报师恩,立丈策为迹
目,已然有违家法,好在丈和同时又立棋力最强的秀和为“再迹目”,总算
与开山祖师本意没有冲突。坊门所以发扬光大,与此家法甚有关系。话虽如
此,但谁人不爱子?何况秀悦又有如此能耐。然而秀和先前还不敢造次,现
在经撞和遗孀一闹,正中下怀,于是甘冒大不讳,在文久三年正式册立秀悦
为迹目。消息传出,人人骇然,纷纷为秀甫不平。那秀甫心中自然更加难受,
一气之下,便离开坊门,四处云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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