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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八  长考趣话

    话说濑越宪作“精根倾尽”也不曾将小岸壮二擒下马来,却有一个人不
费吹灰之力就将小岸打得改了赛格。此人非别,正是铃木为次郎。

    原来铃木在大正元年,一心想发财,受友人之怂恿,曾放弃弈道,跑到
马来西亚去做橡胶生意。大约是不懂经营之故,四年后,铩羽而归,只得重
操旧业。他回国后第一战,就是对小岸壮二。当时小岸三段,铃木五段,小
岸执黑棋。弈至官子时,白棋输二三目已成定局,不料小岸一着不慎,反而
败下阵来。

    也许是该赢的棋输了,把小岸的斗志也给输没了的缘故,从此以后,他
一碰见铃木就好象着了魔,总是打不起精神来,胜负当然不问可知。本来小
岸的棋专挑别人的毛病,但和铃木对局,这些功夫便完全没有了。众棋士均
感奇怪,可想破了头也不知其中缘故。岩佐圭因和铃木交情不坏,私下问铃
木:“小岸君执白棋能赢我,我让你先互有胜负,怎么你居然让小岸君先,
似乎还游刃有余?”铃木笑道:“我对付小岸,自有一套秘诀,所以常胜。”
岩佐圭一听,心痒难熬,缠住铃木再三追问。铃木被他纠缠不过,只得如实
交代,说道:“其实方法很简单。小岸君的长考相当有名,此乃他克敌制胜
之宝,如想打败此君,你就必须弈得比他更慢。一着棋他如想一小时,你就
想一个半小时。小岸君见你如此长考,以为今后变化你已计算清楚,自己就
会狐疑起来,纵有鬼手,亦不敢施出。胆气一怯,你便可趁虚而入了。总而
言之,要以长考对付长考。此乃不传之秘,万勿转告他人....”

    且不谈岩佐圭闻此秘诀,如法炮制,到后来,以“长考对长考”竟成为
日本棋士临阵克敌的一大武器。更有甚者,有的棋士在授徒时,把此“秘诀”
当作一条戒律,命弟子严格遵守。于是长考新秀层出不穷,小小年纪便能坐
上个一二天。当时,对于这些少年棋手来说,最重大的比赛无过于入段赛。
因为一得到初段免状,便意味着正式迈入专业棋士的行列,所以每逢入段赛,
战况空前激烈,人人拼命,比赛中一手棋想一二个钟头乃司空见惯之事。后
来有个叫星野纪(现为九段)的少年居然创造了一手棋长考十六个小时的惊
人纪录!

    当时入段赛每周二、四、六上午九时开始,即一周内要弈三局棋,星野
少年参加入段赛,时在一个星期二,比赛进行一个小时,双方弈成图五十六
(见棋谱)局面。星野执白于 1位扳,执黑棋的某少年便长考起来。

    本来,在此局面黑 A长已成定论!即便刻意求变,也不过是 B位挡。如
此简单变化,某少年当然了如指掌,但他迟迟不落子,显然是想进行“体力
消耗战”。红日西沉,二位少年依旧正襟危坐,直到晚上八点半时,某少年
才拈起一粒黑子,重重打在 A位,除去午休时间,他整整考了八个小时,气
得星野七窍生烟。星野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而且赛前师父严加告诫他:“对
方泡一个钟头,你就要加倍拖他两个小时,否则别回来见我!”星野一怒之
下,果然谨遵师命,心中暗道:“八小时加倍为十六小时,现在是晚八时半,
除去夜餐和翌日的午休时间,明天下午二点方能落子。哼!你就等着瞧吧!”
盘算已定,星野也开始长考。

    本来黑 A位长,白 B位长,想一分钟就足够了,但星野存心不下子。这
番长考,被观战记者称为“千军万马式”,可见其声势之壮。可怜那某少年
自以为考八小时已属壮举,万没料到“班门弄斧”惹出一个如此厉害的对头
来。十几岁的少年本就睡眠不足,眼看着无招可算的棋盘,不由呵欠连连,
前俯后仰起来。偏偏星野是个鬼精灵,一见他打瞌睡,便马上做出要下子的
样子。待那少年猛然惊觉,急视棋盘时,星野却将手中棋子又丢进棋罐。

    如此,这局棋连“泡”了两个昼夜,那某少年被星野“考”得死去活来,
头昏眼花,最后随手一招,大龙被杀,星野遂高奏凯歌。不过棋虽赢了,时
已至星期四清晨,紧接着下一场比赛又将开始。星野和那少年如何再去比赛,
其师对此又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此也算是长考的一大趣闻吧。

    少年人尚且如此,成年棋士更不必说。如此一来,棋便越下越慢,纯粹
成了体力消耗战了。过去御城棋,一般是当天弈完,轻易不打挂,自从新闻
棋战开始以来,观棋的对象变成读者,报社乐得慢慢登载,棋士也落得海阔
天空地长考。而且报社登棋,胜负较不公开的为严重,棋士惟恐输稽,所以
更需要慢慢想。这样比赛,身强力壮的人尚可支持,只苦了那些年老体弱的
棋士。每逢比赛,便如同上刑场一般,吓得心惊胆颤。试想在这种情形之下,
如何能弈出好棋来?棋界有识之士均感比赛不限时之规定,实有改革之必要,
但弈风如此,人人都怕吃亏,谁也不肯从自身做起。更何况当时棋界的权威
人士,是秀哉名人、广濑副社长、雁金准一等,皆是出了名的长考专家,自
然不肯改变“既定方针”。

    大正九年,《时事新报》主办了秀哉名人和雁金准一的公开赛。消息传
出,棋界轰动。试想,雁金与秀哉过去的恩怨,棋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而且雁金苦忍十三年再度出山,志在复仇,也是家喻忽晓的事。所以对此大
赛,别说懂棋的,就连不懂棋的人都显得十分关心。

    五月十一日,对局开始。由于此棋事关重大,两雄落子慎重,第一天仅
弈了二十五手便打挂了。《时事新报》也其货自居,大卖关子,一天只登一
着,或两着,半个月后续战,至第四十五手又打挂。之后棋越下越慢,往往
一天弈不到十着。一般的人最关心的是谁胜谁负,但这场大战过了三个月还
舒来看(见棋谱),由于布局之初,黑17不在 A位飞,41不在
B 位关,已是失势;之后,黑57不在74位长,65不在70位尖出,95不在 C位
关,中盘阶段黑棋已陷入苦战之中,似乎已成为一面倒的样子。所以棋迷们
更加觉得无趣味了。

    这局棋共弈了二百三十四手,却费时半年,前后打挂二十一次。据最低
估计,双方对局净用时间,至少在一百五十小时以上。

    《时事新报》开始时买卖兴隆,发行量不断上涨,着实赚了一笔。及至
后来,发觉形势不对,但棋至中途,又不能去催二人快下,只得硬着头皮继
续刊登下去。那边棋赛没完没了;这边报社急得抓耳挠腮,盼星星盼月亮般
地盼望赶紧终局。如此一来,新闻界也开始感到比赛不限时之可怕了。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尽管舆论一再呼吁缩短赛期,棋士也个个
深受长考之苦,但是一触到改革此制度的实际问题,就无人赶揽这份苦差事
了。直到“裨圣会”成立之后,这种局面才有所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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