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节与道知 元禄15年(1702)正月下旬，四世本因坊道策(1645-1702)患了感冒便一病不起， 自知天命将尽，遂将年仅十二岁的神谷道知(1690-1727)立为嗣子。道知生于---注1 江户，七岁有志于弈，九岁时入本因坊门拜道策为师。道策对道知钟爱异常， 手把手地悉心指教。三年下来，道知的棋艺大进。 道策深知道知的棋才：是名人的大器，但尚未成材。道策的来日无多，而坊 门众弟子中已无人能担当指导道知的重任。遍观棋界，只有一人，即原来门 下“五弟子”之一、现任四世井上因硕的桑原道节(1646-1719)有这样的能力。 贞享元年(1684)道策立“神童”小川道的(1669-1690)为迹目时，道节不服， 曾要求与道的争棋来决定本因坊嗣子谁属。但遭到道策的拒绝。道策认为道 节的功名心太重，留在坊门将来恐生不测。经道策之弟三世井上道砂因硕的----注2 劝说，道节于元禄3年(1690)改入井上门为道砂迹目，元禄10年(1697)道砂 去世后继位为四世井上因硕。由于有过这样的纠纷，道策和道节关系很不愉 快。 初代本因坊算砂(1559-1623)去世前，曾把12岁的杉村算悦(1611-1658，二世 本因坊)“托孤”给井上家的元祖中村道硕(1582-1630)。谁知八十年后历史 重演，道策又不得不再一次“托孤”，把本因坊的继承人道知交给井上家的 人代为培养了！ 权衡利弊，为了道知无量的前途和名门本因坊家的兴旺，道策终于作出不念 私情旧怨的决定，将道节召回但任道知的监护人。不过，为了不让“棋所” 宝座落入他家，道策还是留了一手，要求道节立誓将道知培养成名人棋所， 但自己不当棋所。看着道节签字画押，道策放心了，在遗嘱的最后部分，添 上了准许道节晋升八段准名人。 道策于元禄15年(1702)3月26日去世。6月23日，道知继位为五世本因坊。道 节的性情倔强，但为人诚实，克遵师训，全力以赴地指导道知。道节甚至搬 回本因坊家居住，常常无暇顾及家小。 元禄15年(1702)11月27日，道知以四段格初次参加御城棋，执黑(先相先)7目 胜林门入；翌年，执黑(定先)5目胜安井仙角(1672-1737，当时六段)；宝永 元年(1704)执白再胜林门入2目，获得御城棋三连胜。道知果然不负众望。 在宝永2年(1705)的御城棋上，道知将再度与安井仙角交手。论段位，道知是 四段，被授定先；论棋力，道知已有六段。因此，道节向仙角建议，下御城 棋时道知和仙角两人分先对局。从定先到分先是二段之差，安井仙角当然不 同意。道节再三劝说，仙角就是不肯退让，连隐居京都的本因坊大前辈道悦 (1636-1727，享名人格)亲自出马游说也不买账。 道节给惹恼了，便向寺院主管提出申请，让道知与仙角分先争棋决战。道节 虽然不是棋所，但无论从年龄、资历或棋力来说，都是棋界的代表人物，说 话很有份量，寺院主管也委任他来行使棋所的一切职权。官方很快批准道知 与仙角十局争棋，鉴于从无越级的先例，便指定争棋从道知的先相先开始， 当年的御城棋作为争棋的第1局。 宝永2年(1705)御城棋的日期是11月24日，实际上这局棋四天前就在将棋界的 大桥宗桂家下完了。这就是所谓的“预先操兵”，正式的御城棋都是如此。 这是因为御城棋对弈的时间有限，必须事先就要把棋结束，届时只须复盘，----注3 把棋摆出来请将军观赏就行了。 对局这一天，道知正患痢疾，没有发挥出平日水准，执黑先行却早早下出恶 手，导致形势落后。道知苦苦支撑，局面逐渐扳回，但还是差一点。观战众 人都以为道知败局已定。没想到道知在收官时下出连道节等人都没发现的妙 手，反败为胜，多出1目击败仙角。这局棋在日本围棋史上非常有名，被称为 “天才萌芽之局”。 据说，仙角坚信获胜，点空的结果使他大吃一惊，怎么也不相信会输1目， 曾接二连三地在棋盘上验证了好几遍。后来，宝永3年(1706)4月17日，仙角 在争棋第二局执白大输15目，寺院官员还要他写下“第二局的确输15目”的 字据。同年6月2日争棋第三局，道知执白又胜3目。仙角执白执黑连败，再 也没有斗志了，终于承认道知有资格分先对局。争棋停止。 为了亲自测验道知的棋力，道节与道知于宝永3年(1706)元月至三月间下了十 番棋，道知受定先，结果是道节六胜三负一和。同年道知晋升七段，年方16。 坊门众弟子愈加佩服“棋圣”道策的眼力和道知的卓越才能。 宝永4年(1707)，道节召集道策门下弟子，当众宣布将再与道知下几局测验棋， 以决定是否继续监护。道节与道知秘密下了七番测验棋，七番棋的结果无人 知晓，棋谱也失传了。据说，道知的弟子铃木知昌后来在道知的房中发现一 张从未见过的棋谱，棋谱的角上写着4目胜，但对局者姓名已被浓墨涂去，对 着日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铃木知昌根据谱上简要评语判断出是道节与道 知七番棋中的一局。根据著名日本围棋史家林裕的推测，这七番棋以道知的 先相先与道节对局并获得好成绩，为了维护师道尊严，道知没有把棋谱传下 来。 宝永5年(1708)，道节解除了对道知的监护，重回井上门。同年，道节晋升为 名人，但是没有当棋所。 宝永7年(1710)11月，琉球中山王到日本朝贡，带来一位琉球国手，15岁的屋 良里之子。大约三十年前，琉球国手亲云上浜比贺曾与本因坊道策对局，因 此屋良里之子也要求与本因坊家掌门人对局。通过岛津家的安排，道知与屋良 里之子于12月1日在松平萨摩守邸下了一局授三子棋，道节、因节、高桥友硕 等人在一边观战。道知大展神技，屠龙获胜。这也是日本棋史上的名局之一， 被称为“克化下手的名局”。 屋良里之子曾在松平萨摩守邸向岛津家的道策弟子斋藤道历六段、西俣因悦 五段学习“道策流”布局，受二子对道历、因悦也容易取胜。得意之余，便 以为受三子对道知必胜，不想竟给吃了大龙；几天后还输给了道知的弟子，----注4 才12岁的相原可硕(1698-？，后来升到上手，即七段。)。不禁悲从中来，哀 叹不已。 与道知对局后，屋良里之子请求仿照道策古例得到一张棋力证书。当年道策 是名人棋所，简简单单就可以开一张有“日本大国手官赐棋所”署名的棋力 证书。但是道策过世后棋所位置空着，谁也没有资格颁发证书。 “以颁发棋力证书为名当上棋所，真是天赐良机！”道节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但是当年曾对道策立下誓言不当棋所，如今又该怎样解释呢？道节苦苦思索， 想出了一个办法。 道节请来了林门入，“道策先师的遗训我时刻铭记在心，不敢或忘，岂敢违 背誓言？我只想暂时但任棋所，向屋良里之子授予棋力证书。一则弘扬国威， 二来也是棋界的光荣，三者能向岛津家和琉球中山王有个交代。一旦事了， 就把棋所让给道知。有劳足下婉言转告道知先生。” 林门入和道知一说就说通了，大概道知也正想找机会报答道节的栽培之恩吧。 两人就在道节的棋所申请书上签了字，表示同意。申请书送到寺院主管那里， 立即获准。 宝永7年(1710)12月5日，道节就任棋所。12月14日，在岛津家即松平萨摩守 邸举行了隆重的棋力证书颁发仪式，棋院各家都派了代表。翌日，岛津家的---注5 家老岛津带刀送来了中山王和屋良里之子向本因坊、井上两家赠送的白银若 干及其他礼物等等，两家的弟子跟着一起沾光。几天之后，本因坊、井上两 家也向岛津家回赠了一些礼物，以示谢意。一时间人人皆大欢喜。 然而，棋力证书颁发了，屋良里之子也回琉球去了，道节却毫无卸任之意。 棋所是棋界的最高行政位置，当然是很舒服的，怪不得连道节这样的人也舍 不得轻易让位。 道节对自己恩重如山，道知还能说什么呢？据《坐隐谈丛》记载，道知性格 温和、沉毅，虽悒悒不乐，但并不显露出来。再耐心等几年吧！ 道节于享保4年(1719)12月7日去世，享年73岁，在棋所宝座上坐了整整十年。 道节按照道策遗训将道知培养成材，但最终未能恪守誓言而当上了棋所，留 下了污点。但是，名人棋所并不是本因坊家的私产，有德有才者皆可居之。 道节是当时棋界最强，已经是名人，就任棋所无可非议。后世史家一般同情 道节。 享保6年(1721)6月9日，道知终于当上了名人棋所，“晚了十年！”道知不由 自主地发出感叹。虽然如此，道知毕竟还是德川围棋史上最年青的名人棋所， 当时只有31岁。 --------------------------------------------------- 注1。关于道知的生父，史书上记载的是一位名叫十郎右卫门的武士。但一直 也有道知是道策私生子的说法。从道策生前身后对道知的种种异乎寻常的关照 来看，这种说法确实有一定道理。 注2。井上门的谱系有两种不同的记法。原来，中村道硕只是井上家的元祖， 不是一世井上因硕。相应地，道砂是二世井上因硕，道节是三世井上因硕。到 了十世井上因硕(幻庵)掌门时，为了弘扬井上门，与本因坊家对抗，便“篡改” 了井上家谱系，把中村道硕拉进来做了一世井上因硕。这么一来，道砂成了三 世井上因硕，道节成了四世井上因硕，幻庵成了十一世井上因硕，而井上门就 有了两个“名人棋所”道硕和道节。 注3。有时，棋摆完了而将军兴犹未尽，就会要求参赛的各家棋士重新配对，在 御城当着将军的面再下一局。日本棋书中记作“御好棋”，也算作御城棋。一 般来说，“御好棋”下得比较快，要是当天没下完，次日就在寺院主管官邸接 着下。根据对局的性质，把“御好棋”翻译成“余兴棋”也未尝不可。 注4。相原可硕与屋良里之子这局棋弈于宝永7年(1710)12月9日，可硕执白2目胜。 注5。颁发给屋良里之子的棋力证书全文如下： 庚寅之冬，琉球国屋良里之子从王子而来，在江府萨摩侯羽林吉贵之第。萨摩 侯受官命与屋良围棋，屋良著三棋子对国手本因坊。予在旁观之，且以定其手 品。盖因中山王之请也。予许之以对国手著二棋子焉。观其下石，资禀不庸， 工夫有素。积以岁月，真积力久，则其进也岂可量哉！惜乎接遇日浅，离别期 近，而教诲之不数矣！虽然棋之为方圆，于阴阳变化之理，治国治人之方，尽 存於此。其要在于方寸之间而已。归帆之后，勉焉不怠，专心致志，则虽隔千 里犹咫尺。斯道在己，岂求外哉？！ 宝永七年庚寅仲冬三日 日本国大国手 井上因硕 朱印书判 呈示 琉球国屋良里之子 ------------------------------------------------- 井上道节因硕与本因坊道知十番棋(道节六胜三负一和) 01。(白)井上道节因硕(八段)----(黑先)本因坊道知(六段)(1706-1-)----黑3目胜 02。(白)井上道节因硕(八段)----(黑先)本因坊道知(六段)(1706-1-)----和棋 03。(白)井上道节因硕(八段)----(黑先)本因坊道知(六段)(1706-2-)----白2目胜 04。(白)井上道节因硕(八段)----(黑先)本因坊道知(六段)(1706-2-)----白3目胜 05。(白)井上道节因硕(八段)----(黑先)本因坊道知(六段)(1706-2-13)--黑8目胜 06。(白)井上道节因硕(八段)----(黑先)本因坊道知(六段)(1706-2-14)--白3目胜 07。(白)井上道节因硕(八段)----(黑先)本因坊道知(六段)(1706-2-23)--白中盘胜 08。(白)井上道节因硕(八段)----(黑先)本因坊道知(六段)(1706-3-4)---黑4目胜 09。(白)井上道节因硕(八段)----(黑先)本因坊道知(六段)(1706-3-13)--白2目胜 10。(白)井上道节因硕(八段)----(黑先)本因坊道知(六段)(1706-3-15)--白7目胜 ------------------------------------------------------ Yu Jun 补充的二局棋谱 11. DaoZhi11.SGF : 道知与仙角的争棋第一局 12. wll_xyks.SGF : 屋良里之子与相原可硕的对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