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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我多么希望……

    多苦多难的中华民族,几千年来,有几刻安居乐业的太平日子?兵荒
马乱、自然灾害、外强侵凌、内贼作乱……有哪种苦难的滋味中华民族未
曾尝到过?中华民族之伟大,不仅仅因为其智慧和勤劳,而且因为这个民
族能够承受最多、最沉重的苦难。

    如今,中华民族又遇到一场空前的劫难。这场劫难几乎波及家家户户,
把960 万平方公里搅得一片混乱,是非不分!你被打了,而打你的是同胞;
你被骂了,而骂你的是亲人。我的父亲也未逃劫难。他是个上厕所也读着
古书,睡梦里也每每讲着英语的学识渊博之士。他满腹诗文,一手好字,
出口成章,下笔有神,但他集大智大愚于一身--不会看风使舵,不会趋
炎附势,这种人在急转直下的“文革”中是没有不吃苦头的。他被关进学
校的“牛棚”,停发了工资,在学校每天要挂上那沉重的黑牌子,经常受
审讯、体罚,受尽凌辱。造反派有时告诉他我出事了,我死了;有时又叫
他写遗书,当晚就把他带出去活埋……那些人还逼他拉着七百来斤重的车
从浦东三林县到上海市,每每通宵达旦。

    我父亲身体棒,原来是所有同事、朋友中是出了名的,从不跟病魔打
交道。年复一年的肉体的上折磨和精神上的摧残使他的身心受到难以愈合
的创伤。父亲偶尔有机会回家一次,喝几口闷酒,然后笑着说:“爸爸什
么都排解得开!”那么,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呢?我们不敢问,他也从不说。

    他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照样和我们讲讲诗文、典故,讲讲做
人的道理。虽然他每每总是傍晚回家,第二天清晨五点多又要赶回学校,
而且要挂上“黑帮”牌才能进校门……如果那时他向我们倾诉他受的屈辱,
发泄他的痛苦,那多少可以消除一些内心的积郁。一个人受了极大的痛苦
和折磨是需要诉说的呵!他这个硬铮铮的汉子除了笑声不再爽朗外,竟是
谈吐依旧,幽默依旧,而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病魔在我父亲的体内潜伏
了下来....

    我们的家自然也被抄了。来抄家的造反派的头目会下围棋,可能还手
下留情了,遭受的损失不算惨重,虽然围棋书籍少了很多。

    那个时候,真是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国的老干部整批整批被
打倒。我所熟识的不少热心支持围棋事业的老干部简直无一幸免。我特别
关心他们的命运,但他们不是被批便是挨斗,不是被定为走资派便是定为
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他们和我父亲一样,挂上黑牌子、戴上高帽子,受
着虐待折磨,这是什么世道?

    最令人受不了的是陈毅同志也遭到批判、围攻。在这场运动中,陈老
总无所畏惧,正气凛然。他敢于说他人不敢说的话,他的话道出了人们的
心声,使人民对他更爱戴、更崇敬。可就有那么一小撮人,对陈老总恨之
入骨,他们竭尽诬蔑、贬低、造谣和谩骂之能事,欲置陈老总死而后快。
陈老总热心提倡围棋,这也成为一条罪状。我非常为陈老总的安全担忧,
在这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发了昏、发了疯的年代,谁的生命有保障?一次我
看一份造反派的小报,上面的一张批斗陈老总的照片,陈老总低着头站在
那里……我看着这照片真有说不出的愤慨和难受。我的心颤抖着,颤抖着,
抖成了碎片!如果需要低头,让我来代替陈老总低么!那些忍心让陈老总
低头的人,低下你们的罪的头吧!那些把中国变成一个大冤狱的人,低下
你们罪恶的头吧!

    李立三同志在“文革”初期就自杀身亡,在当时自杀是罪加一等、死
有余辜的。但我的亲身感受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他是个好人。在我和他的多
次接触中,他是那么的善良。李立三同志死得冤呵!但我只能在心中默默
地为他哀悼。

    多少人的心里在滴着血,可是偏有一些人还唯恐血流得太少似的,内
战越打越凶,造反派的组识也越来越庞大。很多人都设法加入某一个造反
组织--仅仅是为了政治上得到庇护,或者说是为了生命安危。

    我实在看不惯造反派的所作所为。我不愿为了政治上得到庇护而投靠
哪一派组织。顶多被划入另册么!

    我加入了一个没有派的派---逍遥派。

    人活着总要找点事做的。我看着自己瘦弱的身子,那就练身体吧。围
棋虽属体育项目,但我和围棋之外的体育运动几乎无缘。只是在当了逍遥
派之后,我才跳进了游泳池、走进了举重房、挥起了乒乓拍。说也奇怪,
不知不觉间,多年的神经衰弱症好了,折磨人的肠胃病也驱走了。真是食
欲和体重俱增,肌肉共脸颊齐鼓。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像饼干一样
单薄的陈祖德消失了,代之以一个有着令人羡慕的肤色和体魄的陈祖德。

    身体是壮实了,精神却是空虚了。

    当然,身体强壮总是件好事,有时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在大串联时
期我和姐姐(她早已分配到北京工作)买了火车票回上海探亲。进了北京
站不由大吃一惊,车站之混乱使我马上联想到苏联描写国内战争的电影中
的一些场景。所有的列车既不标明开往哪里,也没有列车员,反正来了一
列火车大家就一拥而上打听此车驰往何方?如此重复再三,每每列车驶来
时人们满怀希望,列车驶走后又感到空空荡荡。

    那时正是严冬腊月,我和姐姐在车站里站了十个小时还未挤上一列火
车。好不容易挤上一列,那个挤呵,足以使上下班的公共汽车自叹弗如。
上车后才听说这列车开到上海约花五十多小时,我们像罐头中的沙丁鱼似
的站在那里不用几个小时就得趴下。无奈何,使足了劲再挤出车厢。可是,
姐姐已经挤不下来了,只见她往车下的人群里一跃,我就势把她抱了下来。
此时已是深秋,天空一片漆黑,寒风毫不留情地阵阵逼来,人在倒霉的时
候谁都想欺负一下呵?我们冻得不停地蹦跳,但依然跳不出严寒的包围。
突然,我们看见站台的一角有牛皮纸包好的待运的书,看来是《毛选》吧!
这些书码得像围墙一般,我们赶紧躲到这大墙后面。当然,在严冬的威胁
下,蹦跳是不能停下的。《国际歌》告诉我们:世上没有救世主……全靠
我们自己。可是姐姐急得不能自己了,眼泪夺眶而出。我是个男子,当然
不能表现出软弱。不过我嘴上在劝慰姐姐,心中也十二分焦急。以前我出
门每次都由各地体委安排妥帖,有人送,有人接,丝毫不用操心。今天这
情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难道我俩就这样无休止地在站台上吃西北风吗?

    姐姐还在哭!

    就在快绝望时又一列火车隆隆驶进车站,听说是从上海开来的,人群
立刻蜂拥过去。我这个平时文质彬彬、讲究礼仪的人突然醒悟到在这个天
下大乱的年代再这么老实那就干脆别想上火车!车还未停稳,我就跑到一
个卧铺车厢前,对准一个窗户做了个双杠上的双臂曲伸动作,嗖的一声往
窗户里窜了进去。车厢里的旅客被我这个不速之客突然地降临吓得都跳了
起来,他们好像看见了什么蒙面大侠似的马上提起行李抢着逃跑似地下了
车厢。我又做了个拉单杠的引体向上动作,很快地占了两个上铺。我姐姐
随着拥挤的人群进了车厢,当她看到我已为她占到这意想不到的铺位,不
由破涕为笑。我俩就此舒舒服服地躺到上海。我平时在双杠上可连续做六、
七十个双臂曲伸动作,单杠上的引体向上动作也是我的拿手好戏,想不到
这两个动作竟在火车上大派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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