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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月,围棋手们又会聚在四川乐山。乐山之所以有名,是因为那里有
座世界上最高大的坐佛。据说这一带历史上常闹水灾,附近的人们为了镇
住水妖,在三条江汇合之处的乐山沿着山壁雕凿成这座大佛。大佛大得惊
人,一个成人恐怕能从它的耳朵孔中钻进去,站在这大佛旁的人们犹如一
个个蚂蚁,小得可怜。然而正是小得可怜、名不见经传的劳动人民冒着生
命危险创造了这座使多少后人赶来瞻仰的巨佛。人们从这巨佛的身上可以
又一次感受到人的力量,唤醒自身的力量。世上的一切都是人创造的。人
的价值就在于创造。每个人在创造世界的同时也创造了他自己。

    大佛的上部有一片平地,平地中央的花草充满生机,周围是一圈典雅
古朴的亭台楼阁。有一座二层楼房,名为“东坡楼”,据传苏东坡年轻时
曾在此住宿读书。这次上海代表团被安排在此下榻。遥对着东坡楼有一排
长亭,这排长亭几乎就在大佛的顶部,围棋比赛的赛场就在这长亭之中。
真是美哉,妙哉!美中不足的是远处的高音喇叭和游客的嘈杂声不时传来,
似乎在提醒我们乐山毕竟是人间乐土,而非世外桃源。

    赛前有人问我这次是否决心击败聂卫平,夺回冠军。“是的。”我毫
不含糊地回答。我知道聂卫平这几年在棋艺上不断提高,且日趋成熟,在
国内外不少比赛中取得了好成绩。他头脑清晰、思路敏捷、计算正确、形
势判断清楚,他对胜负极为敏感,只要能赢一二子就死死守住,绝不冒风
险,一旦形势不利则尽一切可能设法挽回。他的技术是全面的。他的年龄
和棋龄虽然比我小,但他在比赛中表现出来的经验和成熟已使我自叹不如。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近几年的国内外比赛中,成绩超过了我。虽然如此,
我俩的争夺仍然是激烈的。1978年的全国赛决赛我曾一路领先,前六场全
胜,小聂也被我击败。眼看胜利在望,但我后几轮却发挥不正常以至终于
被小聂超过。

    1979年春,我们一起到日本参加了第一届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我和
小聂在冠亚军决赛中相遇。我们彼此太熟悉了,我了解他的优缺点,他深
知我的长短处。我俩都清楚,在这种棋逢对手的比赛中,无论谁能猜到黑
棋先走一步,都会对胜负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很奇观,小聂在比赛中经
常猜到黑棋,这次世界赛也不例外。看着小聂手捧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奖杯,
我羡慕得快要妒嫉了。说实在的,我绝非气量狭小之士,但哪一个棋手不
想把奖杯捧在自己的手里?不想夺奖杯的就不配当棋手!一个棋手在比赛
中的目标不是冠军还能是什么?当你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目标而结果却实现
不了时,总有些不是滋味吧。

    同年夏天,《新体育》杂志社倡办了“新体育杯”围棋赛。比赛中采
用双淘汰的方法。我在单淘汰这边取得全胜,获得决赛权,在被我战胜的
对手中也有聂卫平。但聂卫平不愧是聂卫平,他在败者组中战胜了所有对
手,取得了和我决赛的资格。决赛的第二场是在西单体育场公开比赛,体
育场的两千张票很快售尽。比赛在晚上七点开始,没下多久,突然棋盘上
啪、啪地溅起了雨点。我想糟了,今天的比赛看来要吹。我们改期不要紧,
这两千爱好者兴致勃勃地花了钱赶来观战,一场雨把他们淋回去实在太过
意不去了。雨,愈来愈密地往棋盘上下,好像也要和我们厮杀一场。我的
眼镜片上更是雨水蒙蒙。我想下棋可不能像足球赛那样进行水战。我朝观
众台上望去,不料两千观众不见一人起身,而且也没有一点骚动不安的声
音。他们那样的肃静、专注。两千束目光的焦点都在我们的棋盘上,两千
颗心想的都是这几着棋应该怎么下。西单体育场上坐着的是由两千人凝聚
而成的一个整体,一个忘却自我、只有棋艺的整体!我感动极了。老天爷
也终于被围棋爱好者们的精神所感动--雨停了。

    胜利女神总是朝着年轻人微笑的,我又得了第二。

    对于我,没有得到第一,就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一次又一次的比赛都是小聂第一,我第二,对我刺激很大。我知道
年轻的总要胜过老的,而且多少年来我为年轻人的成长尽了努力。我多么
希望一个又一个年轻人快快长进,超越我的水平,登上围棋的一个又一个
新的高度。如今小聂在各种比赛中的成绩超过了我,我却是那么的不服气!
而且决心在比赛中和他再次较量。

    难道我的思想自相矛盾?

    不,不矛盾。希望年轻人快些长进,并不等于希望自己早些退出棋坛,
更不等于应该不战自退。不,一个真正的棋手是不会轻易服气。棋手应该
无畏地在棋坛上给人打下来,而不能知难而退。小聂超过我是好事,因为
这使我有了更明确、更具体的目标。没有奋斗目标,人生就失去了光彩。
我感到自己还有潜力,我要把这些潜力全部发掘出来,如果我能做到这一
点,作为一个棋手的我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我分析着、计算着我的潜力。我想小聂在近几年的对日比赛中取得了
好成绩,战胜过不少九段棋手。我呢?我不也在提高?以往我对日本八段
比赛的成绩较好,对九段就较棘手。然而近几年我感到九段已不那么难对
付了。1963年我第一次在被让先的情况下战胜九段棋手,对手是杉内九段,
那局棋之艰苦令我终生难忘。1965年我第一次分先胜九段,对手是岩田九
段,那是在苦战多局之后才好不容易胜了一局。这两位棋手都很老练,对
我老说是很难对付的。但七八年在和这两位九段棋手的比赛中我都较顺利
得获了胜。与岩田的那局,我自布局取得优势后一直维持到终局;对杉内
一战我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凡短兵相接之处我均占上风。在和这两位九段
棋手再度较量后,我深信自己的棋艺有了长进。我和日本最强的棋手几乎
都较量过,我承认他们技术上的优势,但我总结了和他们的所有对局,从
内容上来说几乎每局棋都要经过激烈的争夺,很少有一局棋是被压倒的。
即使和世界最高水平,不也就差这一步么?跨上这一步要经过很多磨练并
付出很大的代价,但这一步就达不到吗?

    在技术上我是自信的,我应该并且可以在1980年的全国赛中夺回桂冠。
但我深感自己的体力一年不如一年。在比赛中,体力的重要性不亚于技术。
小聂年轻气盛,一场比赛下来,在他的身上很难看出疲劳的痕迹。但对于
我,一局棋如同一场凶险的拳击赛。而我就像一个被打得数到十才勉强爬
起来的精疲力尽的拳击手。连续几天的比赛使我累得好像得了重病。我越
来越感到自己的身体将难以应付一场持久的比赛了。在乐山的全国赛之前,
我多次有这样的预感:我在棋坛上的竞赛寿命快要结束了。然而越是有这
种预感,我就越是意识到乐山全国赛的重要,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拼了命也要打好这次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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