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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比赛增强了我的信心,但我的身体却受到了损害。可能是第一次
外出水土不服的原因,到日本没多久就得了肠炎,每天要拉多次,便中带
着鲜血。我真有些担心,但又不敢讲,一旦讲出来如被送进医院不能比赛
可就糟糕了。人病成这样,自然需要去治疗,但在人的诸多需要中,最强
烈的是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出来的需要。一个棋手只有在赛场上才能焕发出
生命力,才能获取胜利的欢乐。人生没有这样的欢乐,简直如死水一潭。

    我就这样坚持着比赛,病势日益严重,有时一天要拉十多次。我的身
体本来就单薄,现在更瘦弱了,有的日本朋友说我瘦得像块纸板。代表团
中黄永吉有种奇怪的胃病,一发病就要呕吐,但吐完了还照样能吃,因此
人还是胖胖的。有时我们和日本朋友一起用餐,席间他突然匆匆地跑了出
去,我知道他是去呕吐了。我有时也忍不住要离席,我们俩是上吐下泻,
不过始终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病情。我就这样撑着一直坚持到回国。回到
广州那天,广东省体委安排我们游览珠江湾,我只能躺在旅馆里,人软得
像是虚脱了一般。我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没倒在日本。

    三周的访问,我们在友好工作方面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而这些成绩是
同很多日本朋友的配合和帮助分不开的。日本人民非常热情好客,这和我
们中华民族有着共同之处。每到一地,我们都受到盛情款待。日本自民党
的议员松村谦三先生曾和陈毅副总理共同发起了中日两国的围棋交流,这
次他又多次出面,并组织了不少议员和我们共同联欢。还有一个财界团体
叫“清交社”的,他们很难得和我国代表团接触,这次也兴致勃勃地和我
们一起欢聚。当时的日中友好协会会长松本治一郎先生年事已高,白发银
须,如南柯仙翁,他也热情地出席了活动并设宴招待我们。在我们拜访日
本棋院时,日本朋友和我们代表团共同下了纪念连棋,由李梦华团长下了
第一手,日本棋院的总裁津岛寿一下第二手,然后再由孙平化副团长下第
三手,再由日本棋院的理事长有光次郎下第四手,以后由两国棋手一个个
续接下去。日本围棋界经常以这种方式来联欢并表示纪念。后来我国围棋
界也在一些活动中采用了连棋这种对局方式。

    特别令人感动的是一些致力于日中友好的青年,为了我们代表团的安
全,他们昼夜保卫着我们,当时两国的关系还不正常,既要防备日本右翼
的暴力团体,又要留意台湾的一些反动分子。往往我们在到达下榻的旅馆
前,他们已在每个房间投下一封策反信。有时行走在街上也可能遇到有人
寻衅闹事。尽管日本政府派了便衣成天跟随着我们,但不少对我们友好的
青年还是热情地担任起保卫工作。

    就是在夜深人静,我们已进入梦乡时,在旅馆的走廊上、大厅中和楼
梯口,这些青年仍然在彻夜不眠地戒备着。每当我清晨打开房门看到这些
年轻人时,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我们两国人民有这样深挚的感情,为
什么两国关系还不能正常化呢?中日两国的关系能发展到今天(1984年)
这样的大好局面,那是很多很多人辛勤劳动并付出了代价而换来的。如今,
我们经常听到对一些知名人士的颂扬。的确,这些知名人士对中日友好作
出了不能忘怀的贡献。然而那些辛辛苦苦地做具体工作的友人,尤其是那
些在旅馆的走廊上为了我们的安全而彻夜不眠的日本青年,我是永远忘不
了他们的。

    在友好工作方面不能不提到安永一先生。安永先生原先是日本棋院的
职业六段棋手,后来他退出职业棋界,投身于业余围棋界,成了业余棋界
的带头人。他的外貌粗犷、浪漫,性格豪放、热情,衣着随便,头发蓬松,
很不拘小节。一次和他一起用餐,饭桌上摆着一盘大桃,桃子的外皮上布
满了绒毛,安永先生拿起一个大桃,不削皮也不洗,放在手掌中一擦就送
进了嘴巴。在处处是一本正经很讲礼貌的日本,安永先生的形象和性格显
得非常突出。

    其实安永先生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他念过大学,博览群书,有丰富的
知识,尤其熟悉中国历史。我国著名的数学家苏步青留学日本时和安永先
生还是同学呢。据苏步青同志说,安永先生在大学时也整天迷恋围棋,有
时还为了下棋而逃学。安永先生写过不少著作,被日本围棋界称为评论家。

    安永先生尽管年逾花甲,但充满着朝气,无论从他的性格或棋艺上都
充分体现了这一点。他很反对墨守陈规和过分重视实地的棋风,并把这种
棋风视之为封建保守。他下的棋和他的评论的确富有创造性和思想性,很
令人钦佩。遗憾的是他在实战上功力稍逊,因此他那先进的思想较难付诸
实践。但和他接触,总能感到有所启迪、有所收益。

    日本的围棋手一般都说自己不问政治,而安永先生则不然,他有明确
的政治观点,这在日本围棋界又是很难得的。他非常理解和支持社会主义
制度的中国。我们代表团一到日本,他几乎也成为代表团的一员,三个星
期中,几乎每一天他都和我们在一起。他认真观看我们的每一场比赛,并
热心地参与比赛后的复盘研究。当我们和日本的职业棋手比赛时,他完全
站在我们一边,希望我们取胜。我们赢了,他分享我们的欢乐;我们输了,
他替我们难过。当看到我们的某个棋手下得太糟糕时,他的指责又像自家
人一样不留情面。我们都知道他的好心,从不计较他的态度。不过,我们
和日本的业余棋手比赛时,他就为难了。他虽然希望我们下好,但更希望
日本的业余棋手获胜,因为他究竟是业余棋界的带头人。以后很多次我国
围棋代表团访日,他都自始至终伴随着我们,而且一路上的费用都自己承
担。他对我们的感情一年比一年深,对我们的期望也越来越殷切。有时我
们比赛没打好,他着急了,甚至这么跟我说:“你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你
们应当下好,你们下不好就不能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这话说得多好
啊!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不是靠说的,而是要用一个个具体的成果来体现的,
要靠一个个具体的人去创造、去发挥的。

    安永先生对我们的深厚情谊我无法在这儿一一例举。我每次见到他,
心里总要祈祷,愿老天让他长寿吧,象他这样生动而非凡的外貌,这样豪
爽而可爱的性格,这样对我们毫无保留的真挚的情谊,这样一个安永先生
可不能少呵!值得庆幸的是,事过二十余年,安永先生还是那样健康、那
样豪爽、那样充满朝气、那样始终如一地爱着中国人民。

    首次访日圆满结束了。我们广泛地接触了日本朋友,尤其是日本围棋
界人士。日本朋友中很多人是第一次跟中国人打交道,他们通过我们围棋
手对社会主义中国多少有了些了解。虽然语言不通,但我们通过“手谈”
很自然地增进了友谊。中国人跟日本人混杂在一起,很难分得清。两个民
族都是优秀的民族,历史上中国曾经强盛,日本就仿效中国。时至如今,
在日本处处还能看到古代中国的痕迹。日本既能迅速地学习世界上的各种
先进事物,又很执着地保持着各种传统和习俗。正是由于这种特性,才使
很多古老的东西,如木结构建筑、“榻榻米”、和服以及相扑等保留至今,
也使得围棋这项具有数千年历史的艺术得以发扬光大。日本是最现代化和
最古老相结合的一个混合体,这似乎有些奇怪,但又很正常。如果世界上
的发达国家都是一式的高楼大厦、一式的西装革履、一式的奶油面包,那
才是怪事呢。一个优秀的民族,首先应当看得起自己,应当尊重自己的历
史、自己的艺术和文化。倘若光学他人,而鄙弃自己的文化和艺术,那是
十足的崇洋媚外、愚昧无知、自暴自弃,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一个国家
和一个人一样,只有走自己的路,才能闯出一个局面来,才能让别人承认
你、尊重你。

    有位日本朋友对我说:“你们的围棋一定会超过我们,因为中国人比
日本人聪明。”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究竟哪个民族聪明很难断
言,但至少说明这位日本朋友很尊重中国人,很看得起中国人。后来每当
有人看不起自己,我的耳旁总会响起这位日本朋友的声音。我的心,总是
因我们那些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人而感到羞辱!是的,人的卑怯、低下,往
往是自己造成的。一个人的强大,一个国家的强大,首先要靠精神的强大。

    唯一遗憾的是这次未见到吴清源先生。我是很想见见他的,我从小就
有这个愿望!他那非同寻常的艺术才华和卓越成就,以及我俩都受过顾水
如先生的培育,都使我产生和他见面的强烈愿望。这次出访前陈毅副总理
曾再三嘱咐要看望吴先生,可是先生没能出来,这是台湾方面给了他压力
所致。吴先生当然是向往祖国的,一个在祖国生长了14年的人哪能不思念
祖国?但他有难言之处。过了两年,我第二次访日时终于见到了他,并在
他家作了客。10年之后,我还跟他对弈了一局,也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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