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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认识的藤泽秀行

             孔祥明 著

四、人并不是想死就死。于是,在有生之时,应该尽可能追求完善


  在长长的人生中,我相信自己

  我在孩子时期,有过掉在河里差点淹死的事。在掉下河的瞬间,拼命地
想活下去,在这以后好几天无意识的日子里也好像有这个念头,挣扎在生死
之间,医生已经断定我是无法救活了,可我至今还顽强地活着。

  有一次,从横滨车站的站台上掉下去,差一点被火车碾死的事也有过。
在那个时候就是孩子的心也能感到,假如说人想去死,也不是能自由地生、
自由地死的。可以这样说吧,我是从死神那里捡回生命后,才开始了我波澜
壮阔的人生的。因此,我总觉得要在有生之年,只有尽力追求自己的最善。
这才是我藤泽秀行的人生,这也是我人生的一手。

  在我的人生中,由于太重情义被有些交往了许多年的人骗过的事却也有
过几百次。开始也想,对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但仅去叹息被骗的不幸,什
么也无法开始。还不如相信自己,在今后的人生中去下出自己最善的一手。


  我过于相信别人吃过许多亏,但即使这样,我也从不去怀疑朋友

  1965年,我做过房地产,那时一位要好的老朋友托我使用一个人。
一问,这人是他的部下,很能帮助他人,可由于擅自使用公司的资金,曾被
解雇过两次。我一听,仍然毫不犹豫地就雇用了他。

  在那一年的12月,很少见到公司有了2000万日元的盈利。在年底
的日子,我将公司的帐本和印章交给了这个男人,让他去取几百万日元出来。
这个帐本里可有2000万日元阿,这不是拿鱼去诱猫吗?我却一点也没想
到这点,当他将现金和帐本拿回来时,我也没有大松一口气的记忆。他在我
的公司呆了一年多,以后到东京都内的某区公所就职去了。后来,他曾苦笑
着对我说起那次取钱的事。他说:“那个时候我感到好困惑,真的好想取走
那笔钱。一直想干了再说,可先生那么自然、平静的脸色,将帐本和印章交
给我,我反而做不出来了。被人如此信赖,干不出坏事啊。”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识,只是将在我公司工作的人都一视同仁而已,自己
认为该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创报的不幸与卖报的不幸

  我是一个不会打算盘的人,有着想起了什么就去干什么的性格。

  1948年,我在东京西荻洼借宿。身为长子的我,必须抚养母亲和三
个弟妹。因为,我的父亲奇怪地在二次世界大战日本国战败的那天,即19
45年8月15日,在东京都近郊的千叶县疏散地结束了他89年的生涯。
原在横滨的家因空袭而被烧毁,一家人就暂时住到了千叶县;我也是从那里
往返东京。那还是个新闻棋赛很少的年代,加上二战后日本的混乱期,下指
导棋的也很少,为了赚全家的生活费,最快的途径就是写围棋稿子。

  经过战争,什么都没有了。出的书和杂志虽然都是由一种很粗糙的原始
仙花纸印刷的,但是也很盛行,围棋的书也有相当大的需求量。第一版若卖
出5000册的话,一本书若定价为100元,作者个人可获10%的版税,
写一本书就可以赚5万元。在那个年代,5万元可以供一家人生活半年了。
可是,什么事都不是那么通顺的。可以说,像我这样写了这么多棋稿的人,
在那时的围棋界里还没有。可有时书稿交出后,出版社一下倒闭了,反而还
要白交版税的事也有过。但只要有人来求稿,也就能养家糊口了。

  写了很多的稿子,也读了很多的书。如文学书、哲学书、经济学书等等,
也翻阅过马克思、恩格斯的书,范围很广。在写稿的同时,星期天,我为了
教附近的人们下棋来赚生活费,便挂出了“围棋教授”的牌子。那时,我2
5岁,刚成为五段。来跟我学围棋的学生中的一人叫横井利彦,比我小一岁,
当时也是借宿在荻洼附近的东京大学的学生。可能使我俩性格相近的原因,
很合得来,很快就很亲近了。

  只要有空,我们俩人就天南海北的聊天。有一天,也不知道谁先说出来
的,办一个自己的围棋新闻报纸。当时的日本人,不仅食品缺少,文化也缺
少,书和杂志都是用很差的纸印刷的时代。办围棋报纸不是一个坏的方案,
问题在于纸张。通过我认识的一位社长,分给了我们纸,这就如有了百万援
兵似的,计划飞速地进行了起来。我将棋盘和棋子卖了,凑了5万日元。棋
盘是榧木的,棋子是3分5厘厚的极品,现在若从棋盘店买的话,棋盘要2
500万日元,棋子要1500万日元左右。横井君从家里要了5万日元。
俩人凑了10万日元,便是所有的资金。

  办公地点是我教棋的一个客人免费借给我们的。报纸的名字定为《围棋
的研究》。4页纸8开面,其主要内容是我所评的古今名局赏析。写原稿、
排版都是我们俩人自己干,和印刷厂、和贩报的交涉,以及打广告也得由我
们去做。可我们俩又都是门外汉,忙得一塌糊涂,终于9月1日出版了创刊
号。岛村俊广君(已故九段),还给我们寄来了祝词,现在读起来,真有点
好笑。他这样写道:

  “他是个天才,不光是在棋上,就是在人世间方面,也是个天才。他说
的事大约凡人都不懂,他对于自己的话忘乎得似醉似梦,所以,结果往往总
是不如人意。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是很需要这种人的。我认为,像这样的
人若能成功,一定能成为真正的伟人。现今的人能说会算太精,一问什么都
知道,然而,这样的人是干不出伟大的事业的。不要钱、不图名,培养这样
的伟大的‘愚蠢者’是很必要的。”

  从外人来看,我对我自己的构想,恍惚得如醉如梦也说不定。不管怎样,
我和横井君的确没去计算过,不问后果,就疾风迅雷地干了起来。

  当初,《围棋的研究》这份报纸还是引人注目的,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第二期报纸在一个月后的10月15日发出,第三期开始准备交由铁道弘济
会替我们卖。正扬帆顺风时,支援我们的公司变得有问题了,最关键的纸张
来源没有了,在《围棋的研究》第二期发行后就停刊了,实在是太短命了。

  如果一期、二期报纸卖出去很多的话,也许还能将报纸继续办下去。可
是,报纸卖得并不十分理想,资金也全用完了,只由用钱,而没有收钱的记
忆。这个《围棋的研究》成为我们“武士的商法”的初次体验。


  人的本性是至死都改不了的

  前面说过,我对房地产也曾参与过。当然,我的本职是下棋,出手经商
也并不是大规模的。1965年,我在日本国铁代代木车站附近的一家房地
产事务所里有一个位置。由于我教棋的关系,那时认识的人很多。有一次,
我将拥有别墅地皮的社长想介绍给另一方想找地皮建保养设施的社长,双方
便可以具体商讨了。如果托我,介绍人这种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偶尔,我也有因这样的介绍而成功的事。于是,房地产的社长对我说:
“先生,你一个人自己干怎么样?如果可行,就把这个事务所租去吧,我从
这里搬走。”我也有了那样的心情。房租也便宜,作为事务所租用也不错,
挂出房地产的牌子,如果能办成几笔房地产交易的话,我便可以从中拿取手
续费。当时,我因赌赛车已经背负了上千万单位的借债,不管怎样,我就像
墨鱼的脚,全力去想方设法挣钱。

  由此,我便成为了社长。每天上午9时到公司,可因为搞房地产生意又
不是我的本职,所以,也说不上是工作。没有事时,便从中午就开始喝酒。
有棋手来时就下棋。将棋的芹泽君、米长君也常常来玩。并且,一周一次地
在公司里集中年轻棋手开研究会。一般来说,在一个星期里,我的那个房地
产公司有四天是被棋手们占领去了。也可以这样说,我与其是在开房地产公
司,还不如说是在搞日本棋手们聚集的场所。

  当时,日本的经济也是在上升时期,土地很风火,房地产业兴盛。如果,
我真正有心去做的话,应该是有很多生意的。那是,由于我的介绍,上亿元
买卖成功的事也有过,可是,我却一分钱也没有赚到。我介绍了许多人,可
是,一到他们相互间谈成之后,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自己赚了许多
的钱,建筑了新家居,身边围满了女人,可就是一分钱的手续费也不给我。
我被人们说成为“人太好了”也正在于此,在那商业、实业界中,恶人实在
是太多了。

  在商业、实业界生存的人们,只要一见对方的脸,就知道他是一个什么
样的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也就不能成功,可我就做不到这一点交往了许
多年,被欺骗了无数次才开始明白:“啊!这个人是这样的人。”对于我来
说,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我实在是太幼稚了。过后,我即使是自我反
省了,由于我这样的性格依然,到头来,也没有办法去改变自己。

  不过,偶尔也有好事,买卖双方我都直接认识,不让第三者插入,我便
能拿到手续费。在“改造列岛”的沸腾时期,有过一次很有趣的经验。有个
与我有着长期交往的一流房地产商问我买不买冲绳的土地。对方知道我不会
干坏事,本人又是个对工作很严厉的老总,而且,我又受到过他的许多关照,
让我买冲绳的土地,也是为了让我赚钱。出于这种好意的考虑,于是,我没
有更多地去甚考虑,便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我让我的好朋友,在冲绳出生的生意人带着2000万日元去冲绳买地。
至于买那里的地,又怎么个卖法,我都全权交给这个朋友,由他自行其便,
我只听其自然了。这个男人也是个“人物”,不光工作能干,也会花钱。带
着他的部下,天天在酒吧、舞厅引起骚动。我也到现场去了两次,对他的所
作所为,一半厌恨、一半钦佩。新宿的伦巴店在冲绳有支店,他在那里跳得
忘乎所以,招待员举手大欢迎。然后,他又到另一娱乐场,又是引起轰动。
接着,招来了不少的女人。当时,冲绳的电话难打,他就花了50万日元安
装了一部电话在他的房间里,成天与女人们聊天,让人不由得不恐惧那高额
的电话费。

  不管土地买卖进行得如何顺利,可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是不可能赚到钱
的,我觉悟到又要赤字了。好在买地的老总全都替我对付了下来,才算叫我
松了一口气。那次生意,收入平衡,也许赚了一点钱。至于那个豪放性格的
冲绳男人,我们至今也还时不时地见面。

  毕竟是个经济景气的时期,赚到钱的事也有过几次,可钱一进来,就在
身边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去。因为,我认为钱是该在天下巡回的东西,朋友来
托,便会借了出去。即使自己手上临时没钱,若知道熟人生活有困难,我也
会听凭自己的性格,去借高利贷来帮助朋友。自己去借钱,再去拿给别人,
真是有点奇怪。

  不久,由于中东石油危机的打击,日本的“列岛改造”旋风突然消失了。
行家们早已抽身退出了,我对棋的判断很有自信,着手也快。可对商业、实
业近乎于白痴。我失去了撤退的时机,由于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我无法退
出来了。虽然,不是大买卖,维持公司的经费也没白花,但在“列岛改造”
时期有几个工作人员,我给他们的收入都是从高利贷处借来的。如此而来,
房地产的收支成为了大赤字,借债又有了新的增加。那是,我也曾被人委托
贩卖一些小商品。我这个人,一旦被人所求,便不能拒绝,结果是完全可想
而知的。人家把紫菜和松茸搬到我公司的办公室里来了,如果,能卖出去也
就算了,可很难卖得出去。于是,所有的货款全算在了我身上,损失全由我
来承担。

  在房地产公司时,一般都在喝酒,一喝醉更大气,对来玩的人说:“这
是好东西,带回去吧!”于是,便将紫菜和松茸让人带走,不用花费一分钱。
剩下来的,就只有赤字了....

  重复着这样的故事,我送走了70多近80年的人生。这以后,不知道
还会有什么样的失败,但我不想去后悔。如果要后悔,在孩子时,掉在河里
那次就不必再活过来了,淹死了为好。从这以后,我常常想,生死不由己,
为了下出自己人生最善的一手去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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