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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认识的藤泽秀行

             孔祥明 著

九、我认为我写的字有“气”的魄力


  书法表现出人的气概

  书法,可以表现出人生。在我的书法里,我感到有种“气”的东西。我
决不认为我的字高明,但我写的字就是我的人生,从行笔之中,能看出从地
狱里生返的男人的人生哲学。

  就在我的寝室里,周围全挂着我自己写的字,只要一看见,就涌起笑看
人生的气概。八方碰壁的人生能健康的生存。前几年,从三重县来的一个年
轻人买了我的两幅字。他非常感慨地说道:“一看见先生的字,就产生了一
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我的人生也不比先生好,在那阿猫阿狗叫唤的世界里,
先生的字把我救了出来。”这也是一种对我的赞赏吧。

  我可不是想自吹自己的字而说出这件事。只是想说,就算现在的生活很
艰难,如果能有过人的“气魄”人生便可得到充实,我自己就是这样送走过
去的人生的。依赖别人,自己的范围就小了,这比什么都可怕。下指导棋也
是如此。即使现在下指导棋也是专业棋手的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可我们年
轻的时候与现在却很不一样,现在是公司的俱乐部或同事好友之间的集会多
了。从前,说得不好听,就像养相扑的财东一样,喜欢棋的有钱人也很多。

  二次世界大战前,曾是右翼的头山满翁非常喜欢棋。不过,他与其他人
稍有些不同,他最大的乐趣不是叫专业棋手来给他下指导棋,而是让专业棋
手相互对弈,他在旁边观看。我在成为专业初段的时候吧,有次被叫到了他
的别墅,对手是本田寿子小姐(现在叫杉内寿子)。我们俩人下,满翁默默
地在一旁看。当我们下完之后,他也没发表什么感想。那时有一点不可思议
的是,这个老头是当时日本右翼集团的首领,可我一点也没有从他身上感到
恐惧和威严,反而感到他像是个非常和气的老爷爷。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满
翁是个大人物,风度自然高雅了。

  在别墅里我们住了两三个晚上,回来时满翁把我送到了门口。后来,我
将此事和常出入头山家的专业棋手一说,大家都很吃惊,说满翁是很少送客
的。我一下子感到得意了。


  即使山穷水尽,也不贱卖自己

  满翁去世后,他的儿子秀山君继承了喜欢棋的父亲的衣钵,一点也不吝
啬地对将来有希望的年轻棋手的援助。他曾说要照看我及我家人的全部生活,
但被我谢绝了。在这以前,通过朋友认识的证券界的某个大人物也曾有过同
样的想法,我也谢绝了。当时,我父亲已经去了他界,我成了全家的支柱,
生活十分艰苦,但却有不接受人关照的气概。这种性格使我感到,如果靠别
人生活,作为棋手,发展就变小了。但是,在其他事上,真的是受到了秀山
君的许多关照。

  政界和财界的大臣级别人数时常出入头山家。有一次,秀山与来访的某
大公司的老总商谈要务。“海军用200万日元买的中国青岛的工厂是不是
该卖出去?”那时的200万时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亿日元啊,这么惊人的商
业决策,一点都不在我面前掩饰,放心地谈论着。这就是秀山君的为人。当
他们的重要谈话结束后,秀山君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对那个客人说:“让藤
泽君到你那去工作吧。”

  战时,凡日本的适龄青年都要被征兵送上战场。我托秀山君的福,没有
被征兵,在二十岁那个珍贵的时期才得以专心地学棋。在战争接近末期,东
京空袭警报常鸣时的某个晚上,秀山君叫上我和山部俊郎君、本田寿子小姐
在日本的一家高级料理店请来了吴清源八段(当时),让他教我们。那时我
是三段,八段就想在云上住的人一样。能与吴清源一对一对局,是做梦也不
敢想的事。我对秀山君的好意充满了感谢,怀着武士上战场的心情赶去料理
店。可是,最先下的是山部君,在中盘响起了空袭警报。结果,“世纪的指
导棋”就到此为止了,未能再得以继续。我能和吴清源君在棋盘上相逢,已
是战后经过了相当长时间以后的事了。

  战后,我也常去拜访头山家,大臣级别的人物仍然常常出入那个门,我
看到过当时的日本外务大臣重光葵君。因为在头山家,一定自然地聚集着日
本政界和财界的重要情报。那时,建在东京溜池的日本棋院的旁边有个叫“
名古屋”的土鸡专门料理店,那个女主人与秀山君很亲近,那就像是秀山君
的秘密会社。


  满翁的一生豪放无拘束。就是秀山君,他到底做什么工作,我没见过,
也从不去打听。可在这个料理店却挂着“贸易公司”的牌子,想象不出是做
什么生意的。有一次,我被带到了后面的房间里去,当时我便吓了一大跳。
房间里以机关枪为首,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枪械。据说,都是由日本各地的秘
密渠道送来托他暂时保管的。

  有一天,我正好在日本棋院,被叫到“名古屋”去,由于这是常有的事,
也就没有在意地去了。可秀山君一见到我时,却说出了很可怕的话:“喂,
干不干密运?”

  即使是我,也无法立刻回答。一说密运,我立即就联想到毒品、武器等
可怕的东西。一问具体的事,不愧是秀山君的做法。当时,台湾被中国大陆
封锁,除了一些急需的战备品外,许多必要的生活物资运不进去,其中,重
油和食品十分缺乏。另一方面,台湾的许多土特产品也很难公开地向外输出,
只有一些船在进行秘密的偷运。这些船只从台湾将当地土特产偷运到日本,
如果没有货物的话,就只好空着回台湾了。秀山君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假如
在日本弄点重油和罐头什么的食品密运到台湾的话,一定能在台湾市场卖个
好价钱。

  又听秀山君说,日本政府方面的一切关系都已经打通,他们均对此事保
持沉默。我想这一定是在他们吃早饭前就谈好了的,物品调配和装置都可以
办到。秀山君要和我谈的是:“我眼下没有那么多的钱,能不能帮我去找一
个愿意出一份股份的合伙人。”

  这是我很吃惊。我当时才二十来岁,究竟秀山君看上了我哪个地方?我
虽然只认为自己是个棋手,说不定在哪里有与他人不同之处吧!听了秀山君
的话,也觉得很有意思,虽然并没有想去赚钱,但这么关照我,能这么看重
我的人,怎么好去拒绝。那时,这样的心情很强烈,可能是因为年轻、血气
方刚的缘故。

  总之,在那二战后的日本混乱时期,是一个地下物资横行,不买黑市的
米谁也生存不下去的时代。说是秘密输出,一点也不认为是坏事。我立刻去
找了与我下指导棋的某机械厂的老总,可这个厂长出了“哼、哼”外,就什
么也不说了,我也只好放弃了。接下来托的是一个叫清川泰助的男人,他当
时在一家中等规模的商社工作,这是个痛快的人,他立刻来了兴致。几天后,
他让我带他去见秀山君,他气势很高地说:“我已经和上司谈好了,我也乘
那艘船到台湾去,管他是沉没,还是遇到什么,我反正一块儿去了再说。”

  总之,这就像森林中的岩松一样有威势,我也期待着能由此进行下去。
可最终,清川君带来的却是个“丧气”的报告:“此计划好像在公司的干部
会上给否决了。”结果,这个“日台友好秘密贸易”的大构想就这么不了了
之了。如果,真将此计划进行下去的话,说不定清川君早已成为一个大财阀
了呢。清川君现在仍然是我的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秀山君在1952年由于交通事故突然去世了。像他这样的“国士”,
在我面前从没有说过一句傲慢的话和做过一次傲慢的事。我对他心胸的如此
宽阔由衷地表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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