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培养下一代

                    秀行军团

    谈不上什么主义之类,我是一直不收弟子的人。像我这样从来
自由放任、总出问题的人,再给弟子添了麻烦就太不应该了。倒是
有人愿意作我的弟子,可我几乎都拒绝了。

    但是也有怎么也无法拒绝的场合。天野雅文君(现在三段)的
情况就是这样。高中时代的天野君在《围棋》杂志主办的高中生淘
汰赛上取得了好成绩,便立志以下棋为生,1952年一个人来到了东
京。当时拜托我的是发行《围棋》杂志的青桐社社长岩谷泉。岩谷
先生对我说,“能不如照顾他一下?”我既是《围棋》杂志的撰稿
人之一,又在青桐社出版过死活问题的书,受到了岩谷先生的照顾,
他的拜托是我怎么也无法拒绝的。所以在天野君进棋院作院生的时
候,我便作了他的导师推荐了他。

    虽说是导师,我只在他拜师的时候下过一盘三子局,以后就再
也没有手把手地教过他,只是有时候把他下过的棋讲评一下。对于
天野君,我自己也觉得是不肖的导师。也有人说,“他是秀行老师
的弟子,却停留在三段上,怎么搞的?”可是,棋也靠自己的本事,
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天野君体质很弱,就这一点,连我也没辙。

    还有一次,田冈敬一先生求我的时候,我最终也没能拒绝。田
冈先生原是观战记者,引退之后,组织了千叶县少男少女围棋联盟,
培养了很多有希望的少年。大概是1985年,田冈先生带了两个少年
来到我家,对我说,“收他们作弟子吧。”他们就是森田道博君(
现在五段)和三村智保君(现在五段)。

    那时,森田君已是初段,三村君也快入段了。两个人都出席我
的研究会,所以我对他们很了解。他们都是在田冈先生的亲自指点
下成长起来的,很有希望。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同意。“田
冈先生作导师,我来辅导他们下棋,这不是挺好吗?”我这样说服
田冈先生,但他反过来说服我道,“我的能力已经达不到了。还是
应该由专家作导师。”从那儿以后,森田君和三村君就成了我的弟
子。后来,田冈先生又硬塞给一个少年,他现在是院生,马上就要
入段了。在田冈先生逝去的今天,我更加感觉到,无论如何应该把
森田君、三村君和还在作院生的弟子培养为代表日本的战士。

    最近,关西棋院的仓桥正行君(现在四段)也正式作了我的弟
子。正行君的父亲是关西棋院的仓桥正藏八段。母亲的父亲,就是
说外祖父,与第一期本因坊关山利一先生有血缘关系,是个很有意
思的人。

    还有很多敬我如师的棋手,不仅有日本棋手,还有中国和韩国
的棋手。

    我并不只指导、训练自己的弟子。以前的导师,不管是哪一位,
都会把有出息的少年叫到身边,在自己家里举办研究会。记得最初
是在1958、1959年,当时参加研究会的有大竹英雄、茅野直彦、工
藤纪夫、谷宫悌二、小杉清、高见泽忠夫、小岛高穗、高木祥一、
安倍吉辉、福井正明诸君。后来林海峰君也来了。每月一次,在阿
佐谷的我家集合,每个人都把自己走过的棋一步一步摆上来,由我
来讲评。

    这次研究会一直持续到1965年林君成为名人。达到了目标,便
暂且告一段落。如前所述,代代木的事务所开业后,研究会马上就
复活了,很多年轻棋手都前来参加。家住附近的林君、四谷的木谷
道场的石田芳夫、加藤正夫、武宫正树、赵治勋诸君也来了,还有
曹薰铉。第二次研究会的内容,实战代替讲评成为中心。我执白,
不管对手是谁,一味穷追猛打,和林君、加藤君下了不止数百局。
作为学费,我让他们给我按摩肩膀。

    从1970年开始和林君连续三年争夺名人头衔的时候,常听到人
说,“秀行净干蠢事。如果让自己教的人把头衔夺走,那岂不是亏
了吗?”确实,说的也许没错。在围棋世界,一般都把自己研究出
来的着法当作秘密武器,或者当作自己门下的秘密。本因坊家、井
上家、安井家、林家等门户林立的江户时代就是明显的例子。那时
惯于不公开一门的研究成果,只在御城棋或争棋等正式比赛的时候
才露一手。据说在天保的争棋,有名的本因坊丈和与赤星因彻的一
战上,因彻亮出了被称做井上一门的秘着的新着法,使丈和不知所
措。不知是不是史实,但我信其有。不过我不会那样做。我讨厌那
种吝啬的性格。我觉得好的,就毫无保留地教给别人。这样,年轻
人才会由弱变强,如果最后战胜了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总之,我认为第二次研究会也起了作用。

    加藤正夫说,“在代代木的事务所,也许我和藤泽老师的对局
最多。开始被让先,根本赢不了,长到四五段,总算下三盘可以赢
一盘了,这样才有了自信。照藤泽老师的说法,那时我最顽固。即
使告诉我这样走不好,我也决不会同意。我总在为了输棋而苦恼。”

    第二次研究会一直到1978年事务所关门儿才结束,持续了十年
多。休息了一段时间,手就痒痒,倒不是好为人师,而是喜欢年轻
人。这样,从1980年又开始了第三次研究会。成员有刚入段的依田
纪基、安田泰敏,还有院生藤泽一就三个人。安倍吉辉君有时也来。
当时,我如果不是在喝酒,那一定是在研究会。

    开始是在市内借了住房,后来搬到了在读卖乐园的我家,一直
持续到现在。受大枝雄介君(八段)、安藤武夫君(六段)的委托,
他们培养的弟子不少也来参加。还有从大阪坐新干线来的孩子,加
上我的弟子,共有十五人左右。因为是教棋不收学费,所以训练方
法很严格,不守规矩或不学习的人马上就开除。

    由于在家里搞研究会,地方和时间都不能如意,所以从1984年
开始了每年冬夏两次的集训。或箱根或汤河原,租借民居,五天到
一周,目的是想让年轻人沉浸在围棋里。这样,人数就不受限制了。
从东京、名古屋、大阪,每回都有三十多人前来参加。从依田、今
村俊也、彦坂直人、小松英树诸君到院生们,队伍十分壮观。再加
上本田邦久君、安倍君,可以给年轻棋手们很大的帮助。

    一般是上午一局,下午一局的实战。晚饭以后,他们把白天下
过的棋复盘,我来当场讲评。一次要看二三十局棋,也真是很不容
易的事情。有时候,集训终了的时候精疲力尽,腰都直不起来了。
妻子对我说,“差不多就停了吧。”但是集训却是不能停止的。集
训以后,我常常收到来信,说“学了不少东西,希望下回还能参加。”
这会给我很大的快乐。就是在治疗淋巴癌的最难熬的时节,集训也
没有中止。连我也觉得自己干得不错,很惊讶自己竟能坚持下来。

    围棋的报刊杂志把以研究会的成员为中心、前来参加集训的人
们称为“秀行军团”。这个名称也不错。因为它意味着军团的目标
是,以哪怕多培养一个能与中国和韩国对抗的战士。当然,不可能
把所有的成员都培养成为一流的战士,这也没什么关系。说得偏激
点儿,能培养出一个人、两个人也可以。就是一个人,也可以以一
个国家为对手勇敢地战斗。就像聂卫平先生告诉我们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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