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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童年 

  我是一个天生的"赌徒",尽管"赌徒"这个词不大好听,但确实说出了我性格中的最大特点:争强好胜,而且是极端的争强好胜。 
   
  我于1952年出生在北京,在五个孩子中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我的父母很早就投身于中国的革命解放事业,解放后成为共产党的领导干部。 
   
  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我是很幸福的。可不幸的是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进行激烈的运动,从小学到初中我都是免修体育课。像我这样一个先天不足的男孩子,在学校里自然成了被人欺负的对象,为了免受欺负,我不得不经常向班上的"大王"进贡点小东西,如铅笔啦、橡皮啦等等,以表示"臣服"之心。那时候,我对那些跑得快、跳得高、力气大的男孩子简直羡慕得要命,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己突然之间长得又高又壮,好去教训一下那些欺负过我的"大王"。可惜幻想成不了现实,一有了好吃的东西,我还是得乖乖地给他们送去,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总之,这些事极大地刺伤了我的自尊心,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我把精力转移到凭智力取胜的活动中去,并对所有能比出输赢的游戏产生兴趣,这使我从小养成一种极强烈的争强好胜的性格。后来一位朋友曾半开玩笑地说我是一个天生的"赌徒",尽管"赌徒"这个词不大好听,但确实说出了我性格中的最大特点:争强好胜,而且是极端的争强好胜。 
   
  在所有的功课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数学。我认为数学最能让人比出智商的高低来,数学题的答案从不模棱两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所以看谁能又快又准地解答一道难题,本身就是一种激烈的竞争。记得那时,我常常把解数学题当作一种游戏,这使我在上数学课的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出不少难题,这常常引来许多同学羡慕的目光,于是我的好胜心便也多少得到了一些满足。 
   
  我喜欢数学还有一个原因,由于努力用功,几乎每次数学考试我都能得100分,而班上那些欺负我的人恰恰是数学成绩最差的,每当公布考试成绩时,看到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就会暗暗地幸灾乐祸。这种情景往往让我很开心,使我感到自己的优势。 
   
  在少年时代,我从未想到自己将来会成为一名棋手,如果不是那场"文革"浩劫,我很可能成为一名数学家。当然,我从来没有为走上围棋之路而感到后悔;相反,当初对数学的爱好,对我以后在围棋技艺上的提高起了极大的作用。 
   
  我学围棋完全是一种偶然,不像现在的孩子由父母带着刻意去学。我的父母和外公都是热心的围棋爱好者,而且瘾头都不小,一有空就要摆开棋盘杀上几盘。每逢这种时候,平时不苟言笑的大人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忽而喜笑颜开,忽而摇头叹气,甚至还会争吵起来,这让我感到非常好奇。当时在我幼小的心目中,棋盘上星罗棋布的黑白子充满了一种神秘感,尽管什么也看不懂,但仍不肯离去。 
   
  严格地讲,我的父母并没有教过我们下围棋,但经常看他们下棋,久而久之,自然也就看会了。大概是在我9岁时,我弟弟继波便常常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把围棋拿出来,学着大人的样子下起来。尽管那时我只是刚刚学会了"吃子",但围棋所具有的强烈的胜负感一下子迷住了我,和下围棋相比,我感到其他的游戏全都索然无味了。 
   
  继波也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他下棋的兴趣并不在我之下,无形中我们都把对方当成自己的竞争对手。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同时起步的继波竟然很快就超过了我。 
   
  在那段时期,我下围棋已经达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连做梦也是满脑子的黑白子。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继波挑战,好斗的弟弟当然也是有战必应,因为把我这个当哥哥的杀个落花流水使他感到乐不可支。 
   
  有一天,我们从清早开始,一盘接一盘连续不断地一直下到傍晚,不知是由于疲劳过度,还是屡战屡败后急火攻心,我忽觉眼前一黑,竟然休克过去。这一来,可把父母吓坏了。本来父母并不支持我们下围棋,只不过他们自己也热衷此道,知道围棋是一项陶冶性情、有益思维的活动才未加反对。不过让自己的儿子以下棋为终身事业,简直想都不曾想过。 
   
  大概是1965年,由于当时我在北京棋界已小有名气,北京棋社便有意加以培养。棋社的负责人曾到家中征求我父母的意见,结果刚一说明来意,就遭到我父母的断然拒绝。这其中的道理,至今我也没弄明白。 
   
  在我10岁的时候,我和弟弟的围棋水平已远远超过了父母,外公为了让我们长长见识,便带我们到劳动人民文化宫的棋艺室去玩。当时文化宫有一个少年围棋训练班,由张福田先生在那里当辅导员。我们去的那天正逢训练班在活动,外公便向张先生说明来意,希望找两位少年棋手和我们随便下下,也好知道我们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因为那时除了爸爸、妈妈和外公这些"家庭棋手"外,我和弟弟还从来没有和外人下过棋。而训练班的少年棋手和我们不一样,都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即所谓的"科班出身"。 
   
  张先生欣然同意,随便点了两名少年棋手和我们下起来。我和继波虽说是第一次和外人下棋,但毫不怯阵,兴奋之余便使出了"家传本领"。开始他们对我们这种"野路子"很看不起,但走上几步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大概他们受的都是循规稻矩的正规训练,从来没有碰到过我们这样不守"规矩"的下法,结果双双败下阵去。于是乎训练班的少年棋手轮番上阵,我们也杀得兴起,经过一场场混战之后,"正规军"居然被我们这支"游击队"杀得全军覆没。 
   
  张先生颇感意外,当他得知我们学棋还不到一年,并没有良师辅导时,更是大为惊讶,当即表示将我们收到训练班加以培养。就这样,张福田先生成了我的第一位启蒙老师。 
   
  张先生是当时的棋坛名手,曾作为中国围棋代表团的成员去日本参加过比赛。他在围棋教学上颇有独到之处,不仅是我,北京现在的高手程晓流、谭炎午、吴玉林等,也都多多少少地受过他的教益。 
  其实我当时的水平简直连"雕虫小技"都称不上,可战胜训练班的少年棋手后,却神气十足,飘飘然起来。如果用"夜郎自大"来形容当时的我,真是再贴切不过了。记得张先生和我下的第一盘辅导棋是让我17子,我心里哪肯服气,拼命想杀败他,可他好像故意气我一样,东下一着,西投一子,弄得我手忙脚乱,最后还是一败涂地。这下我可领教了高手的厉害,赶忙把逞强之心收敛起来。 
   
  训练班活动时,张先生通常是给大家讲解,并不常下辅导棋,惟独和我下了不少局。后来我才知道,张先生是有意这样做的。 
   
  尽管张先生教我的时间不长,可是在他的培养下,我的棋艺进步很快。可以说,张福田先生是第一个把我领进围棋大门、并使我看到那变化万千的围棋世界的人,我对他永远怀着感激之情。 
   
  另外当时任北京市委第二书记的刘仁伯伯也经常叫我去下棋。我妈妈原是第一机床厂党委书记、一机局局长、北京市委委员,可能是这种关系他知道了我。不过他很怪,他自己从来不下,而是叫我和他的秘书宋妆棼下,他在旁边观看。那时我家和宋汝棼家挨着,他们家在胡同口,我们家在里面,刘仁来了,打个电话,我就过去。 
   
  每年春节,北京市委都要在人民大会堂搞联欢,刘仁就叫人把我请去下棋,算个表演项目。有一年国庆节,他把我叫到北海公园,他当时负责指挥天安门的庆祝活动,指挥部就设在这里。那天不知为什么事他心里生气,秘书过来告诉他那边的游行开始了,他说"我不管",继续看我和宋汝棼下棋。 
   
  刘仁特别喜欢我,曾经把一副日本人送他的围棋转送给我,后来这副棋在"文革"抄家时丢了。刘仁和我的关系在"文革"初期给我们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这我在后面再谈。 
   
  为了下棋,我真是没少让父母操心,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难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1965年,日本围棋代表团来华比赛,刘仁伯伯送给我一张请柬,可一看日期傻了眼,两场比赛的时间都不是星期天。是去看比赛还是去上学,我犹豫不定。观看日本棋手的比赛对我的诱惑力真是太大了,我实在无法放弃这一难得的机会,于是我给学校打电话说我病了,不能去上学了,然后偷偷直奔赛场民族文化宫。 
   
  逃学,这在当时可真是胆大妄为的行为,对一个学生来说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可为了看围棋,我还是犯了"天条"。第一天平安无事地过去了,第二天我去看复盘,仍然没有被发现,第三天我又抱着侥幸心理去看第二盘比赛。老师见我连着三天没来上课,就给家里打电话询问我的病情。正巧是我妈妈接的电话,这下露了馅儿。我妈妈立刻就想到那张请柬,二话没说就追到民族文化宫。 
   
  当时我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尾原和陈祖德的那盘棋,罗建文过来告诉我"你妈来了"。我一听马上意识到不妙了,因为家里对我们管教很严,特别是我妈妈,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肯定要挨打。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躲起来,可那个大厅里躲都没处躲,慌乱之中就躲到男厕所里。其实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当时就是孩子的心理,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妈妈找遍赛场也没找到我,于是就气冲冲地叫国家围棋队领队李正洛把我交出来。李正洛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情况,再说一个孩子他也不会注意,就说没有。我妈妈不信,还和人家大吵了一顿。等我妈妈走了,人家来告诉我,我这才从厕所里出来。回家后就被我妈妈用鸡毛掸子痛揍了一顿,屁股都打肿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逃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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