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流浪

 

    由横滨逃难来的信徒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总人数增加到十几人。除了我们和"玺光尊"共同起居以外,每天还有许多信徒前来参拜,"玺宇馆"平日也有三、四十位信徒出入。尤其是许多住在横滨周围的农民,每次来参拜时都真心实意地贡献"御供物"(供品),因此,我们并未因粮食紧缺而发愁。

    但是,我们在鹈木的信徒家中这种食客式的生活绝非长久之计。于是决定尽快地另选一处新居。后来,暂且决定租用私房,首先选择了我妻于的旧交--世田谷区尾山合日置先生的寓所,不过,对于非属信徒的日置先生来讲,突然接受玺光尊一行住人家门,确实是件麻烦事,他一时犹豫不决。后来,碍着我妻子的情面,再加上玺光尊一行每天从早到晚在门前打坐,弄得他无可奈何,只好同意租房。

    租房成功后,玺光尊又实现了她"先借厢房,再占堂屋 --喧宾夺主"的计划。这座本来就只有三、四间的狭小住宅,由于玺光尊赖在正房内不走,日置先生无处栖身,犹如被逐之客,只好跑到附近的朋友家去借宿。

    这段时期内,秉承玺光尊之意,为了实现与大陆红会的交流,曾决定让我与两位干部同去"满州"。同行的干部之一是胜木先生,他从"蒲田时代"开始便成为玺光尊的心腹,曾称为玺光尊之弟。

    "满州"之行决定后,立即着手联系飞往"满州"的飞机。我独自一人前往位于市谷的陆军参谋本部,向接待我的主要军官请求让我们三人搭乘飞往"满州"的军用飞机。明白我的来意后,那位军官退入后室,向上级长官报告。不一会儿,他出来答复说:"可以让你们搭乘。"随即将出发日期与搭乘的飞机都确定下来。我当时非常激动,觉得总算又可以见到十分想念的故乡了。于是,我兴高采烈地回到尾山台的玺宇馆。想不到后来我们未能实现飞往"满州"的计划。只因有家难归的日置先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与朋友商量,将玺光尊每日拜求已被查禁的"天照大神神谕"之事,向玉川警署控告了。当我们即将出发之前,玺光尊和胜木先生被警察拘捕。飞往"满州"的计划当即成为泡影。

    后来听说了这样一件事:即同意让我们搭乘的那架军用飞机,按计划起飞后未能降落到"满州",途中便坠落于日本海,机上人员全部葬身鱼腹。这使我想起小时候母亲带我去相面的事,据算卦先生讲:"这孩子到三十岁时将有溺水丧命之厄运。"我想,这次事件或许意味着我已从"水难之相"幸免了。这使我对"命运之神"的大恩大德深深感激、终生不忘。

    玺光尊和胜木先生被拘留十天之后获释。我们不得不离开日置先生的住宅,再次寻找安身之处。

    不久,我们又发现一处可安稳栖身的地方--位于世田谷区松原叮的金木先生的宅第。金木先生论辈是金木子爵的女儿,当时年事已高,但仍然是个富有灵感的人。几年前她是玺宇的信徒,为了峰村先生的实业曾援助过二十万日元的巨额资金。

    根据玺光尊的指示,我承当了与金木先生交涉借用住宅的使命。由于金木先生当时已疏散到位于山中湖的别墅,那座旧宅第便暂时借给了德川先生居住。那时,从尾山台乘车去位于松原叮的金木氏旧宅,途中经自由丘换车,即使是一路顺风也须花费近两个小时。我于太阳快落山时出发,到达松原叮已是晚上8时左右。我开门见山地向德川先生请求暂借金木氏旧宅之事,当即得到他的同意。于是,我马不停蹄地返回玺宇馆,同玺光尊再次奔向松原叮。当我和玺光尊到达金木先生旧宅时已是午夜12时左右了。

    记得那天晚上,我与德川先生及玺光尊三人一起,在蚊帐中聊了个通宵。翌日,信徒们也尾随而来。

    此后的几年里,我同奎光尊一行走南闯北,到处借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此期间有关住房安排等事全都落到我的头上。回想最初寻找住房时,我还多少有些面子,一说即成。然而,由于玺光尊每遇一次事件发生,其信用都有一定程度的跌落。到头来,倒霉的却是我--为寻新居,厚着脸皮到处作揖,犹如重担压身,棘手得很。
我们总算在松原叮金木先生的宅第得以安顿。但这个注所仍然是寄人篱下、敷衍一时之处。不久经金木先生的介绍,我们又迁移到松原叮重松先生的寓所,并在那里一直熬到战争结束。

    玺光尊原是佛教信徒,后来半路出家改信神道,或许由于此缘故,在她的说教中混杂着佛教的"未法思想"(指释迎牟尼死后一千五百年到一万年佛教衰落时期--译者),而且有江户时代以复古主义为核心的旧思想。因此,从她对红 会的"否定排他性"这一宗旨持不恭敬态度来看,玺光尊的思想与倡导"道慈"的精神水火不能相容。她的内心深处,与虔诚信仰红 会教义的我相比较,从来没有"心灵上一致"的地方。所谓没有"心灵上一致",即指我与玺光尊没有相同的"神灵附体"。具体地说,在反复多次的进入"接灵"状态时,附于玺光尊身上的"神灵"与我从未有过一致。记得最初,玺光尊和我都为能有相同的神魂显灵而努力尝试过,然而,结果是事与愿违,一无所获。为此,我与信徒同伴们的思想截然不同,并且难得玺光尊的青睐。在外界人们的想象中,我似乎是她的亲随之一。事实并非如此。可以说,我竭尽全力的结果只是得到一阵冷遇而已。玺光尊也许早就想清除异党,把我赶走为快。不过,她又觉得我还有"使用价值",才暂时将我收留在她的党羽之中。相反,由于我妻子天真纯洁,与玺光尊的"显灵"常常相仿,所以被视为亲随而倍受重用。她总是在玺光尊身边左右不离、从不叫苦地忙碌。

    战争刚刚结束时,人们都陷入六神无主的混乱状态之中,而玺光尊却在玺宇馆中堂堂正正地挂起了太阳旗,向众人大力宣讲"日本思想",并且大力倡导充满信念的实际行动。当时,对其杰出的举动,我曾十分钦佩。虽然明知我在她的眼里并不中意,但我还是真心实意地相信了她的说教。战后不久,在我负责联系借用重松先生的住宅之时,还接受了玺光尊的一个指示:设法将金木先生从深居简出的山中湖别墅带出来。原来,玺光尊早就希望让金木先生加入她的信徒行列。

    当时,我对玺光尊比较尊重,视她的指示为"神之命令"。于是,我领取了往返的交通费后,身背背囊,只身跨上电车而去。,正值战争刚刚结束的时期,电车毫不准时,一旦停车后,谁也不知道何时再开动。我乘着拥挤、颠簸的电车到达御殿场时,己是日落黄昏。山中湖的旭丘我不但从未去过,就连金木先生别墅的问牌号都不知道。下了电车后,我逢人问路,在夜幕徐徐降临之际,朝着旭丘无精打采地迈着沉重的脚步。登山路时,周围越来越黑;不一会儿,连脚下的路也难以辨清。漆黑的山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磨蹭,活像个幽灵在徘徊。后来,我开始有些胆怯了,不知如何是好,前后思量之际,正好一辆卡车由此经过。看到这救命的一线希望,我激动得拼命向卡车招手呼唤:,卡车在我面前嘎然而止。一问去向,说是去旭丘。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司机见我手中无灯无火,只身冒险走山路,实在觉得可怜,二话没说就让我上了车。

    这样,好不容易才到了旭丘。不过,旭丘太大了,从卡车下来后,将周围环视了半天也闹不清哪儿是金木先生的别墅。这时己是夜间9时许,大多数的人家已熄灯入睡了。我走到还亮着灯的人家去敲门询问,也记不清敲到第几家时,总算打听到金木先生的别墅。据金木先生说,若是平常他早就关灯去睡了。碰巧那天他外出晚归,因而迟迟未睡。虽说我几度幸运,终于找到了金木先生,可等我开口讲明此行的目的--请他去玺光尊那里,没想到金木先生一口回绝说:"虽说大家公认玺光尊是富有灵感的人,但最近她有恶灵附体。也许是妄自尊大之灵附体了吧!"金木先生还说他无法再相信玺光尊了。

    由于金木先生意念十分坚定,任凭你纠缠不休地劝说也难以使他回心转意。于是我只得失望地退到别的房间休息。

    进了房间,我茫然屹立,灯光下,我孤独的黑影倒映在墙上。想到此次我未能完成"神之命令",心情沮丧,真想跳进山中湖一死了之。这也许是我始终不渝的"思神"之心和战后混乱之中前途无望的无力感,才促使我怀此绝望的心情,死,我并不认为可怕,也不觉得不可思议。我想,倘若去死,干脆按照幼年算卦先生预言的那样溺水而死。我甚至感到:此时此刻,不正是应该去死的时候吗?

    正当我考虑是否写遗书的时候,也许金木先生凭其灵感,察觉到我的心思,于是推门进来说:"到了十月十五日,我去玺宇馆,你安心地睡吧!"一听此话,我如释重负,同时也觉得浑身瘫软无力,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地睡了起来。

    可是等到十月十五日那天,金木先生还是未来。

    秋天到了,我们因无法继续待在重松先生家里,只好"迁居"到位于小金井的大井先生的家去借宿。这位拥有占地三千坪的宽大宅第的房东出身干名门世家,他的夫人秀子曾是玺宇的理解者。当我们一行擎着"天玺照妙"的旗幡拥入大井先生的宅第后,玺光尊照例是喧宾夺主,占领了有壁龛的正房。于是,大井夫妻只得被排挤到茶室里去住。

     迄那时为止,每当玺光尊"名为借、实为占"地住进私宅后,见房东不愿甘当信徒,也不乐意将私宅奉献给玺宇,便总不死心。为此和房东不断地发生口角,结果我们的下场只能是被逐之客。大井先生的宅第也不例外,逼得我们只好迁居,一走了之。

    我们从大井先生家迁出后,又搬进西荻洼关根叮的小梧先生的寓所。那座住宅占地六百坪,有二十多间房,全部用柏木建成,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宅第。房东小梧先生本是个大地主,因他住在别的宅院里,所以我们一行终于找到了宽敞的住房,并求得一时的安稳,真是福分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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