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根仙石原   

     如前所述,当藤泽库之助和我两个九段诞生之后,读卖新闻社以"争夺真正的名人位之决斗"为名,立刻着手筹划"吴对藤泽擂争十盘棋"计划。但大战临头,藤泽却迟迟不肯应战。其实,我也觉得擂争十盘棋不过是擂台战式的淘汰赛而已,只要我还没被赶下台去,也不管指名跟谁对局,都毫不在乎。战前各报社主办的"新闻棋赛",几乎都是擂台战式的程序,所以对这次十盘棋,也觉得不过如此而已。


    可惜读卖新闻社在与藤泽九段的交涉中搁浅,无法实现原来的目标了。所以,只得匆忙制定出我对桥本(宇)本因坊的第二次十盘棋计划。

    当时的桥本宇大郎刚从岩本八段手中夺回本因坊位,正积极开展独立于日本棋院,创立关西棋院的活动之中。

    对桥本的第二次十盘棋,因第一次是我多胜一筹,所以交手棋份采用相差一段的"先相先"的形式开始。限用时间各为十小时,二日制对局。昭和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五、二十六日,第一局于箱根拉开战幕。

    我连胜第一、二局,第三局双方各有误算,刚刚逆转的形势又再次出现逆转,最后还是因我误算而败北。

    第三局结束后,我们一家就告别了杉田的西幸太郎先生,迁到了位于箱根仙石原的"读卖庄",一则因西幸氏家的那座配房过于狭窄,另外我也应该定下心来认真地钻研棋艺了。

    提起仙石原,指的是仙石原高原前面一个叫"表石"的小村子。受芦荡的影响,那一带雾大潮湿,冬天特别寒冷。

    刚搬进去的时候,好几次看到树上的冰凌。交通十分不便,每天只有一趟从小田原开来的汽车。汽车还是烧木炭的,一边喷着浓烟,喘着粗气,一边缓慢地爬行在山道上。

    总之,仙石原位于山区,冬天比现在冷得多,梅雨季节整天笼罩着浓雾。周围的人都曾担心我的身体和当地的交通而反对搬迁。但我有一个怪僻,越是被人反对,越是一味地固执到底。"因我喜欢那里才去往的。"结果准也没说服我。我离开玺宇后,玺光尊曾一度赖在仙石原的"读卖庄"不走,我家迁居前,在读卖新闻社的催促下,她才不得不从"读卖庄"搬出。

    其实,一旦住下了,什么寒冷与不便等感觉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出奇。相反,仙石原那四季各异的美丽景物,足以补偿一切不足,而且还令人深感受益不尽。

    若登上一座稍高一点儿的草岗子,以明神岳及金时山为主体的箱根群山便尽收眼底。道志、丹泽山脉也咫尺。灵峰富士的雪顶背衬西天,孤做地屹立。大涌谷的一缕烟云袅袅飘渺,宛如画中。这样的景致真是百看不厌。尤其是秋大的芒草与红叶,春天的樱花与翠柳,都别具一格。经过漫长的严冬,积雪消融,草木苏醒,嫩芽破土而出,犹如点点繁星。我平时很少触景生情,一到风景迷人的季节,不知为何总是按捺不注激动的心情。

    "读卖庄"本是用我与岩本本因坊对局费中的一部分由读卖新闻社买下的。按道理可随时过户给我。然而我们夫妇二人不喑世故,这种便宜事连想都没想过。几年前,藤泽秀行九段经营了一个不动产的公司,他曾劝我说:"我出高价买箱根仙石原的房子,卖给我吧!"了解当年事情原委的人在读卖社里只有山田虎吉先生。他生前曾忠告我们早点办理过户手续。当时妻子含含糊糊他说:"现在的住房没什么不方便,办理那么繁褥的手续也太麻烦了,所以……"。

    藤泽秀行先生听后直发愣,半开玩笑他说:"你们夫妻可真是超凡脱俗了。真怀疑你们不是地球上的人,莫非是从别的星球上来的宇宙人吧!"

    离"读卖庄"不远有一个战前就有的旅馆,名叫"表石阁"。那时,我每天都去那里洗温泉。

    在仙石原居住的五年,除了对局外,的确使人远离尘世,每日在寂静与安宁中度过。

    对桥本本因坊的十盘棋第四局弈完后,我开始往返于箱根仙石原和对局场之间了。
第四局为平局。第五局我胜。到此我三胜一败一平。然后又迎来了十一月下旬的第六局。

    当时我正感冒发烧,急忙提前奔赴对局场--伊东温泉旅馆,打算请求延期对局。谁知到了旅馆,和桥本同去洗温泉时,听说他也患了感冒。原定对局的前两天,他还发着高烧,卧床不起。当时他笑着说:"没什么,现在一泡进温泉,就觉得好多了,快治好了。"

    那年秋天,桥本宇太郎高举叛旗,摆脱了日本棋院的统治,宣布关西棋院独立。我想他每天百事缠身,操劳过度,才弄得疲备不堪。虽然他口说治好了,其实感冒并未痊愈。不过,桥本宇太郎可不是善说漂亮话的人, 他说到做到。一猜透他的心情,因感冒而希望他延期对局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这样,我俩一边与感冒发烧作战,一边对局。双方都将限用时间用了个精光,第二天都筋疲力竭地奕至终局。结果以平局握手言和。

    对局结束后,回到箱根,我立刻发烧到三十九度,而且一周过后,体温仍降不下来。请了几位大夫都摇头不知何病。有的说可能是猩红热,有的说可能是伤寒,甚至还有人担心是传染病,一度紧张得差点儿去请防疫所保健的医生。

    被诊断为肾炎时,只允许我吃西瓜,被诊为伤寒时又被宣布禁食。高烧不退,也不许进食,身体衰弱到极点。看上去我像是垂死的病人。记得安永先生也到病榻前探视,他步出房间后,隔着拉门说:"难道是吴君没救了吗?"此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卧床半月之后,热度仍不减退。读卖新闻社的山田先生很是担心,便将庆应医院的西野大夫请到家里来。诊断结果是来自朝鲜的流行性重感冒,因而必须多吃东西,恢复体力才行。

    金泽的前田先生听说我患病后,也特意远道来探视,并且还带来了我最爱吃的"小枝螃蟹",劝我多吃一些。我饱餐了一顿美味的螃蟹之后,一下子就感到身上好像有了力气,第二天就觉得好多了。

    发烧后两个月左右,我终于离开病榻,翌年二月便完全复元到可以畅快对局了。

    与桥本(宇)十盘棋的对局,从第七局到第十局都顺利地弈完。于昭和二十六年(1951)八月宣告结束。成绩是五胜三败二平。面对雄居本因坊的对手,又是以"先相先"这样相差一段的交手棋份来对局,可以称作是令人自慰的好成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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